? 第四十三章 太子萧素
正当平安侯和长公主为了要不要进宫面圣，找寿贵妃讨个说法这件事闹得热火朝天，鸡飞狗跳之时。在欧阳家的府邸内院一间密室之内，一品相国公欧阳鸣一脸错愕，天气尚未转暖，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几滴冷汗。儿子欧阳重将之前跟他母亲说的计策，大致也跟自己说了一遍。欧阳鸣现在手有些抖，他喝了口热茶，拿衣袖擦了擦汗，平复一下心中的激荡忐忑。他看着儿子，眼中还是带着难以置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欧阳重一脸沉静，看着父亲欧阳鸣的眼睛说：“父亲，您且无须有过多顾虑，毕竟我们只是做了臣子应该做的，保我中明国千秋基业不被昏君葬送。您刚才在朝堂上也看到了，他竟然册封一个不明底细的男子为妃，而且据说还是个会些修炼玄术的道人。我和魏将军一干人等在边关卖命报国，可不是让如此昏庸无道之辈天天沉迷酒色，不顾朝政，任由小人搬弄是非陷害忠良的。”
“可，这算不算……谋反啊！毕竟，你和魏将军要拥立太子尽快登基，老国君既没有羽化西去，也没有自动禅让，这——这如何使得啊？”欧阳鸣自从回来之后，总是有些迷糊，现在虽然不再不停昏睡了，但总是觉得脑子不太够用，完全没了之前精于算计的老狐狸样。用令狐鲜当初的话说，就是要让老爷变得“听话些”。欧阳重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腹诽了令狐鲜好久，但是此刻的父亲，的确更好配合自己的计划。
说起这位当朝太子萧素，其身世背景和人生经历可谓命途多舛、曲折悲情、跌宕起伏。萧素并不是当今国君的嫡子也不是长子，他的出身其实颇被反对他的人诟病，也是他最大的心病。
国君萧展，熬到四十岁时才如愿登基，当上国君之后却没有好好地大展宏图施展抱负。他觉得，既然自己曾经熬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当上皇帝，既然现在已经熬到头了，还谈什么理想抱负？何不充分享受一个帝王能够得到的一切呢？
所以，萧展登基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夜夜笙歌、饮酒作乐。有时候喝高了，随手抓过来一个妃嫔宫女随便宠幸一番。萧素就是一个普通宫女意外被国君宠幸后的结果。萧素的生母因为身份太过卑贱，生下萧素后就被国君授意皇后找个由头处死了。萧素因为是个男孩，才免过一出生就被赐死的命运，被安排过继给一个妃嫔抚养成人。这一切萧素一直知道，他的养母并不喜欢他，从他小时候就经常被养母奚落，被其他兄弟姐妹瞧不起。萧素的幼年没什么伙伴，照顾他的嬷嬷是个见风使舵的老宫女，对他这个皇子也是不咸不淡的。直到5岁所有的皇子都照例去宫廷专用的御书房上课学习，他才能和其他年龄相仿的兄弟见面相识，但他始终是被排斥的那个。他长到10岁，才第一次见到父皇萧展，但是也只是远远地见一面。
萧素在皇子之中排行第七，原本这太子的位子怎么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然而大皇子年幼夭折，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夺嫡争位的时候用力过猛，在父皇的面前大打出手一死一伤，伤的那
个后来也被处死了。萧展总共十一个皇子，三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才刚出生，中间这几个不是无心上位，就是能力实在太差，最后只有五皇子和萧素这个七皇子争位子。可惜，那位五皇子也是冤枉得很，本来他的呼声最强，却在一次出行安抚流民的时候，被流民暴乱意外踩踏致死。萧展悲愤难平，直接下令将那批流民斩杀殆尽，暴尸荒野。恰逢其时。萧素被众多朝臣推举，举荐的奏折越来越多，搞得国君萧展颇为头大。
萧展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儿子，他是唯一一个由宫女孕育生下的后代，血统的确不如其他皇子更加尊贵，背后倚仗的势力也实在单薄。但萧素自幼忍辱负重，无论是课业还是武学，都相当刻苦用功，弱冠的年纪就很有些文韬武略，在众位皇子中的确算比较出彩的一个。萧展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儿子，死的死、病的病，实在没人可以选择了，只好顺了臣子们的心意，授予七皇子萧素太子位。以防万一有天自己归西，好有个人来承接大统。
萧素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一雪前耻，一直在暗中秘密会见朝臣，招揽党羽，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从十七岁夺嫡争位开始，短短几年时间，除却之前的几个明线支持者外，还有更加庞大的暗线支持者。朝廷内外上至欧阳家族这样官居一品的大员，下至纵城商贾、乡里豪绅，不少人都为他萧素所用。只不过，这个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多年的太子，有个很大的弱点——刚愎自用。
太子萧素，从小就是个十分自卑的人，总觉得比别的兄弟姐妹矮一等，生在皇家，长在宫中，其实才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他没有享受过一天恬淡温馨，更没有体会过父母兄弟之间的亲情温暖。故萧素总得装出一副清高、骄傲的样子，以掩饰内心极度的脆弱和不安。也因此，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哪怕是善意的提醒。他这个弱点在他夺嫡之路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缺憾，反而因为他的果断和坚定，让他最终如愿以偿，坐上了太子的宝座入主东宫，但却在他之后的命运发展中埋下了致命的伏笔。
当年欧阳家族押宝赌博一般，大力推举七皇子萧素为太子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抚养七皇子成人的母妃，与欧阳家族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同宗同族就是自家人，自家人就能好办事。在中明国，只有不断加强自己家族的势力和财富，才能保证不被其他家族势力打压吞并。那时候为了争抢太子位，各大势力明争暗斗，朝廷内外掀起不少腥风血雨，最后费了极大的心力，总算把七皇子萧素扶上了太子位，欧阳一家是名正言顺天下皆知的太子党。
欧阳重对父亲说：“父亲，您不是一直希望欧阳家族能够光耀门楣、成就一番事业吗？我们身为臣子，辅佐的难道只是一个国君吗？儿子以为，现在是我们报效国家、成就大业最好的时机。
最近丁零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上一次的夜袭不过是小试牛刀，探一探我们的实力。况且上次测试，丁零族并没有派出真正的军队，而是用他们的大巫师羽孙驱遣蜘蛛大军而已。传言丁零族骁勇善战，尤其是马上作战，所向披靡，我军在这方面并不占据优势。我还没跟丁零人面对面对攻过，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反而上次夜袭，他们已经多少知道了我们的情况。敌在暗我在明，未来的战事并不明朗。据探子密报，丁零族距离北望城20里的前锋营只是一个打头仗的前锋，后面上百万人马开春之后将势不可当地大兵压境。
现在中明国的皇族军队以及各地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余万，更多的兵力都分散在各个家族的手中。如果我们欧阳家与魏家的势力联合起来，由太子号令整合各部力量。丁零族真的跟我们打起来了，也许还有希望跟丁零族抵挡一二。不然，眼看就有要亡国的趋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怎能还有国，还有家？
这几个月在边关守城，儿子每日都要担心丁零敌军攻城，还得不断地防范朝内的奸细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无法专注应敌。父亲，如果我们任由现在的国君沉迷酒肉美色不理朝政，还有那长公主恣意妄为，不分是非轻重随意挑唆、打压朝臣。将士们被自家人寒了心，这怎么打仗？”
欧阳鸣颤抖着双唇，自己万万没想到，自己教育出来的“乖儿子”，竟然在劝他叛变国君，辅佐太子逼宫，这种事连想一想以前都不敢，如今却在筹谋计划……尽管欧阳鸣现在的脑子有点慢，但还没有傻。他明白儿子说的当前战况和朝堂态势，如今的国君着实太荒唐，而且他已经老了。也许，确实到了扶持新君的时候了。
欧阳重和父亲商议好了下面要部署的各个步骤，然后就起身去郡主府。一方面是做足表面功夫，另一方面就是要监视这个郡主，看看她和长公主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欧阳重大摇大摆地进了郡主府，郡主此时不在府上，欧阳重正好省去给郡主行礼请安这道工序，他乐得清闲，于是找到了之前选好的书房，一头扎了进去看书写字去了。欧阳重觉得上次跟郡主说得很明白，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互利互惠，否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他在郡主府上，没人敢招惹他，几个悄悄监视他的眼睛，都被欧阳重揪了出来找了些名头赶出府了。
现如今，敢侍奉驸马爷欧阳重的，只有郡主府上的老管家了。老管家给欧阳重行礼请安：“驸马爷，您这会儿需要哪些饭食、茶点，老奴赶紧催人给您备上。”
欧阳重点了点头，大致说了几样，然后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老管家：“我问你，最近府上是不是来了什么门客之类的陌生人？”
老管家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地回禀道：“回驸马爷，确实有一位光卉道人，不过人家现在的身份大不一样了。真没想到这男子也可以荣升贵妃，还真是中明国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欧阳重冷笑一声，这样昏庸的荒唐事，自然有昏君来做。接着又问：“我记得郡主之前的面容似乎和现在不太一样，这和那道人有关系吗？”
说起这个，老管家更是打开了话匣子：“驸马爷您有所不知，这个道人虽然令人不齿，但是的的确确有些过人的姿色和本事。他号称是修道之人，他和他师傅炼制了仙丹，每日服用可以助人容颜焕发、永葆青春、长生不老！郡主和长公主都是服用了他进献的仙丹数月，现在都变得美若天仙，比起以前更是貌美如花，婀娜多姿。恐怕全中明国，哦不，应该是天上地下，都没有谁能跟她二位媲美了。”
欧阳重心中了然，果然这道人还有那所谓的“仙丹”有古怪，他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问：“那仙丹现在何处？府中现在可有现成的，拿给我看看？”
管家想了想，说：“驸马爷，不是奴家不给您拿，而是那装仙丹的药瓶郡主和长公主都是随身携带，不让任何人碰的，就连平安侯想看看，都不允许。哦对了，瞧我这脑子，有一个吃完了的空瓶子，兴许能有一颗半颗的遗漏。我这就给您拿去！”
欧阳重拿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瓶，摇了摇的确是空的，打开盖子一闻，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让他不禁干呕了几下，这么臭的东西怎么会是仙丹？就算是仙丹，这公主和郡主竟然服得下去？老管家见状很是惊奇，接过药瓶凑过瓶口闻了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且的确有那道人所说的奇花异草的香气，并没有臭味啊？
欧阳重微微蹙眉，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鼻子难道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多想自己的鼻子问题，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愈发古怪了。
欧阳重曾经暗中让人监视过郡主府，据报曾多次见那个所谓的光卉道人，也就是现在的寿贵妃出入长公主府和郡主府，看来与他们交往甚密。但是那个光卉道人的背景一直没能调查出来，就好像是这个人，凭空变出来的似的，一点过往痕迹都没有。
“凭空变出来的？莫非，他不是人？”欧阳重心中琢磨，于是赶紧秘密修书一封，令心腹密使火速将此密函和药瓶交给北望城的魏将军以及军事玄墨。欧阳重特别在信中嘱咐玄墨，一定请他分辨一下，毕竟只有他是有法力的。
与这封信一同寄出去的，还有几封专为令狐鲜写的信。其实，从边关北望城回来之后，欧阳重就非常想念令狐鲜，他想念她就写信给她，但一直没有寄出去。对于令狐鲜，欧阳重是愧疚的，更有一份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生怕自己的信给了令狐鲜，令狐鲜连看都不肯看了，或者说了什么话让她更加生气失望。这一次，借着正事，似乎总算有了充分的理由告诉她一切。不，怎么是一切呢？欧阳重觉得这几封信、寥寥几个字怎么能把他心中的千言万语表明呢？
欧阳重拿着装信笺的锦囊，沉默良久，然后递给密使，一再叮咛万万要将此物交给大将军魏箜际手中，但愿魏将军能帮他这个忙，在中间替他跟令狐鲜说几句好话吧！
欧阳重护送父亲欧阳鸣回到国都纵城的这段时间，北望城这边倒是相对清静不少。边关战事基本处于停顿，丁零部落的军队没有大的攻击，至多有一些小的骚扰，都被大将军魏箜际一一抵挡下了。
让魏将军有些头疼的是，这北望城内的军营里，早就混入了敌军的奸细，他隐藏得很深，魏将军和欧阳重早就发觉了这人的存在，但始终抓不住把柄，挖不出奸细的真身。
另外，让魏将军始终对令狐鲜感到很是愧疚，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为了欧阳与魏家牺牲实在太大。魏箜际曾多次跟令狐鲜提起，她已经为北望城、为中明国死过一次了，不需要再留在这里，她不再是欧阳家的奴婢，也不再是中明国的士兵，她已经彻底自由了。
然而令狐鲜依旧决定留下，倒不是她无处可去。她这样的性子，在哪里都能活得有滋有味。只不过，中明国是生养她的故土，这北望城有她需要保护的百姓，而且……这里是她在这一世长这么大，真正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地方，不再是别人的依附品，而且总算能昂首挺胸地站在天地之间，这里是让她觉得自由的地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令狐鲜现在对外报名均用“胡苍苍”这个名字，军中再无“令狐鲜”。因此她也不便继续生活在军营之中。她现在和玄墨搬到了军营之外的普通百姓居住区域，魏箜际给他们置备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两间草房，勉强可以落脚生活。她也终于将一身男装换成了女子的装束。
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温度适宜。入春之后，不少地方都显露出春天的迹象，也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新气象。令狐鲜独自坐在小院子里晒太阳，她已经不那么虚弱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阳光晒着她暖洋洋的，她裹着厚厚的羊毛毡，眯着眼睛渐渐睡着了，在梦里她梦到了内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