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一章 夜袭
蜘蛛这种动物，平日里在人们的眼中其实很不起眼。由于它们长相古怪奇特，神出鬼没，因此很少有人喜欢。大多数人家每年清扫房屋的时候，都需要驱赶各种蚊虫鼠蚁，自然也包括蜘蛛。
“寻常的蜘蛛怕什么？”
魏箜际听到欧阳重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由一笑，心想这公子哥在家里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什么活都不需要自己干，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在座的几位副将、校尉也都偷偷笑起来，然后大家叽叽喳喳地回答：
“蜘蛛怕艾草烟熏。”
“和蛇一样怕雄黄。”
“蜘蛛不喜欢大蒜，放几颗大蒜头就跑了。”
“我家那几只大公鸡，厉害得很，有他们在什么蛇虫蜈蚣蜘蛛，都跑得干干净净！”
令狐鲜回想起那日梦里的场景，补充道：“蜘蛛怕强光和火。”
……
欧阳重拳打手心，兴奋地说：“对！就是这些。咱们之前都觉得心里没底，担心万一遇到妖怪巫师或者蜘蛛精大军，我们该怎么抵挡？就是总在想对手是法力高强的妖，而我们只不过是普通凡人无法抗衡，所以一筹莫展。但是，如果暂时忽略她是妖，来的不过是一只或者一群大小不一的蜘蛛，我们就能找到办法了。
我们需要准备大量的艾草茼蒿和火把、油脂，必要的时候采取火攻和烟熏。另外大蒜和雄黄，一起准备出来，让将士们多少每个人都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大将军，我建议迅速赶制一批铜镜，我会把图纸画出来。这些，都可以成为我们抵御蜘蛛军队的武器。”
大将军魏箜际站起来环视众将，眼中透着坚定，说：“众将听令，立即准备各类物品，同仇敌忾，准备应敌！”
大家心里都清楚，时间不等人，敌人何时会发起攻击不可预测，只能加班加点日夜赶工。好在现在的士气都很高，日子也就在紧张忙碌中逐渐度过。
两个月后，大雪挥挥洒洒又下了好几场，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大家刚刚到此地时的紧迫感，被过年和思乡的情绪代替，军营内外渐渐有些松懈的迹象。
将军帐中，几位副将校尉议论纷纷：怎么之前传言敌军气势汹汹大兵压境，两个月都过去了，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难不成有诈？会不会是虚惊一场？还是他们内部出现什么变故，现在不打了？
魏箜际此刻更加谨慎，他命令全军不许再生出任何枝节，再有二心者军法处置。要是这个时候军心动摇了，就该中敌人的计策了。但他也清楚，这么多人的行为可以管束，但是心情和思想无法束缚。他开始大肆练习排兵布阵，让这些兵们每天都有事情做，也就顾不得想那些有的没的。当然这节还是要过的，他准许除了守城和巡逻的将士必须原地待命，其他人可以在除夕这天休息，好好过年。
除夕晚上，城墙上排班执勤的恰巧就是欧阳重和令狐鲜。
欧阳重在军营里从没摆过驸马爷的架子，始终让大将军把自己当作普通军士执勤守城，他通过这几个月的刻苦训练也确实得到了全军上下一致的认可。对于令狐鲜，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就是个给驸马爷跑腿守卫的护卫，没想到她只身一人跑到敌军营帐里探听情报，还只身在蜘蛛峡谷击退了蜘蛛大军，着实令大家刮目相看堪称传奇人物。这两位都是不到弱冠的年岁，就能有如此本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入夜，北望城城墙上寒风凛冽，吹得人皮肉生疼。令狐鲜取来裘皮大氅为欧阳重披上，而她自己只是穿了身棉袄御寒。
欧阳重问：“你难道不冷吗？”
“不冷，我从小皮糙肉厚可耐冻了！我手心里面都是热的。”令狐鲜冲着欧阳重笑着挥了挥手。
趁着没什么士兵在附近，欧阳重悄悄地拉起令狐鲜的手，放进厚厚的皮氅里。十指相扣，四目相对笑了笑，一同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他们都很珍惜此刻的温馨和平静，也多亏一起来了边关，不然无论如何也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
“再过几日，大少爷就要过17岁寿诞了。”令狐鲜轻轻地说，“在这边关要塞，没办法像以前在府上那样，举办隆重的寿宴。到时候，我给大少爷做碗寿面以作庆祝吧？”
“你在我身边，这就是最好的庆祝了。但好像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哪一天？你告诉我日子，我送你个礼物，好吗？”
“生辰庆祝这种事都是富人家才有的，穷人家的孩子哪里会有好运气过什么生辰。”
“你就告诉我吧！”
令狐鲜笑笑，真是拧不过他，“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出生日期，但是我娘都是按照霜降这天算的。”
“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却没给你过过一次寿辰。鲜儿你可怪我？”
“你说什么呢？这有什么怪不怪的。也就是不知者不罪吧！”
“我给你唱首歌做礼物吧？”欧阳重眼神里透着神气，他满眼笑意地看着令狐鲜，然后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那个月夜，欧阳重醉酒向令狐鲜倾诉衷肠后，令狐鲜在桌案上写下的诗。她知道欧阳重精通音律，没想到他给诗谱了曲子，唱得竟然如此动情动听。这是令狐鲜第一次听到欧阳重唱歌，听着听着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眼泪滑了下来，迷住了眼，迷醉了心。
令狐鲜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此刻能和心中所爱之人，牵手并肩站在一起，听到他为自己编曲唱歌，以贺寿辰，她已感恩上苍，永世不忘。皎洁的月光倾洒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草虽已经枯萎，但被残雪装点下反衬出除夕的夜空更加湛蓝迷人，这夜空的颜色与欧阳重的眼睛色彩一致，让令狐鲜为之沉醉。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正当两个人还在城墙上度过寒风中的浪漫时，令狐鲜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月光下，远方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这里迅速移动。刚开始是一些黑色的斑点，接着就是一条黑压压的长线。她赶紧警觉起来，搭箭拉弓将一支响箭射向远空。
“嗖——啪——！”响箭在空中炸裂，烟火照亮下方的情形。丁零族的先遣部队趁着夜色掩护，以极快的速度，气势汹汹地向这里奔来。
“警报！敌军来袭！警报！敌军来袭！”
欧阳重和令狐鲜赶紧号令城墙上守卫的官兵做好第一道防线，欧阳重大喊一声：“众兵听令，火箭齐发！放～”
欧阳重的射艺很高，他搭着两三柄箭，聚精会神地时刻等待发射。战壕里放了大量的松柏枝还淋了油脂，里面也放了不少艾草，数十支点燃火焰的箭矢将300多米长的战壕瞬间点燃。熊熊烈火混合着草药的烟气将天空照得明亮通红，一定程度地减缓了敌军来犯的速度。但是当大家看清敌军的情况时，包括欧阳重和令狐鲜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打头疾行黑压压一片的不是人，而是无数只体型如家狗般大小的蜘蛛，而真正的人类军队在城外五里初就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等待蜘蛛将守城的这些将士消耗毁灭得差不多了，再一举攻城略地。
令狐鲜胸口突然感到一阵灼烧，她的灵珠让知道那个蜘蛛精来了，羽孙就混在蜘蛛大军里。她凭借灵珠的力量寻找羽孙，原来她此刻已经不是美女人头的样貌，而是彻底现出原形——那是一只身材细长，高逾两米的巨型蜘蛛。这蜘蛛通体黑色腹部带着猩红的斑纹而背部则是暗紫色斑点，八条长腿足达四五米长，足尖如镰刀，腿上还有可以渗出毒液的尖刺。蜘蛛精的一对螯就像两个巨大的钳子，将身边阻挡去路的圆木碎石统统碾成齑粉。
在令狐鲜发现羽孙的同时，羽孙也发现了令狐鲜。
“原来你是妖？”一个性感魅惑的声音传到了令狐鲜的耳边，是羽孙在跟她千里传音。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我的对手会是何方神圣，原来也是一只妖。你一个妖，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个人，还企图保护人类来对付妖？真是笑话！你别忘了，你跟我才是同类。不如你我联起手来，把人间闹他个天翻地覆，吸收人的精元修炼，长生不老！”
令狐鲜觉得身体被这妖怪的声音扰得心神不宁，好像这声音有震慑心魄迷乱神志的作用，她赶紧咬破舌尖，瞬间恢复清明。她嘴角渗着血，冷笑一声，拿起弓箭沾上雄黄，朝着羽孙的方向射去。
令狐鲜铿锵有力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是人了，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欧阳重在她身边看到她嘴角的血，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关心地问：“你怎么样？”
令狐鲜用袖子擦了下血迹，扬扬头说：“没事，死不了！”
大将军魏箜际也赶到了城楼上，城下的守城将士们都严阵以待，准备着各种应敌武器，随时填补城墙上的空缺。魏箜际拍了拍令狐鲜和欧阳重的肩膀，“辛苦了，你们两个退下，这时候我这个大将军可不能做缩头乌龟，得让这些妖魔鬼怪尝尝咱们的厉害！”
魏箜际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将士们齐刷刷地将沾了大蒜汁或雄黄粉的箭对准蜘蛛大军，万箭齐发，不少蜘蛛当时就被飞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刚才令狐鲜射出的那一支箭也不偏不倚刚好射中蜘蛛精的腹部，怎奈她实在太大了，令狐鲜的箭仅仅只是将她射疼了，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创伤。
看来，我得下去会一会这只千年老妖怪了。令狐鲜想到这里，紧紧握住黑狼赠送的天族宝剑，准备出鞘应敌。可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魏箜际不太对劲，他感到好像被一只隐形的大手抓住了脖子，眼看就要被掐得断气了。原来羽孙在两三里外对魏箜际施法，隔空就把他提了起来，这一招害死过不少将领的性命。令狐鲜一看不好，赶紧举起天族宝剑隔空一坎破了羽孙的妖术，欧阳重赶紧将从半空中跌落的大将军稳稳接住，但魏箜际此刻中了妖术已经昏迷不醒，令狐鲜二话不说吐出灵珠为大将军疗伤，总算将魏箜际的命抢了回来。
令狐鲜顾不得欧阳重及其他人惊异的眼光，拿着剑背着弓直接飞身跳下城墙，冲着羽孙的蜘蛛大军冲了过去。欧阳重从震惊中强缓心神，赶紧将大将军交予旁人照顾，此刻他就是这城墙上最高的将领，于是他号令将士们发动第二轮猛攻，用装满桐油的石雷点上火抛向蜘蛛群为令狐鲜作掩护，他自己也是一连数箭，箭无虚发。他总算看清楚羽孙的真实模样，真的太吓人了，但相比起自己的恐惧，此时的他更担心令狐鲜的安危。
令狐鲜一路跑一路斩杀无数小蜘蛛，连跳几下站到了羽孙的面前，她们终于见面了。羽孙瞬间变回了人类的形态，果然是个妖艳无比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惜从头到脚透露着阴狠和狡诈。她笑盈盈地看着令狐鲜，一脸玩味：“小妹妹，你这又是何苦？你我本可联手平分了这天下，现在你却要和我作对。更何况……你恐怕已经没有法力了吧？你拿什么跟我斗呢？”
“诚如你所言，我的确没有法力了。前世我是一只狐妖，但这一世我已经修炼成人，我就要用一个人的力量与你抗争到底！”
令狐鲜再无废话，提剑开始与羽孙缠打起来。令狐鲜的剑术承袭昆仑白鹤童子贺云风和哮天犬玄墨的双料指导，她忘记了前尘过往的很多事，但曾经学过的知识和技能并没有忘得太多。她虽没有法力傍身，但是这一手剑术的确舞得出神入化，让羽孙都有些招架不住连连退败。
羽孙再无耐心，怒吼一声：“既然你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下狠手了！”她再度变成巨大的蜘蛛形态，舞动着两只巨大的钳子，身上也竖起了无数毒针冲着令狐鲜就扑了过来。正当令狐鲜奋力抵挡的时候，两支黑色的铁箭射穿了羽孙的腹部，让她一阵剧痛翻倒在地。令狐鲜趁机回头一看，欧阳重骑着赤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刚刚两支箭就是他射的。
令狐鲜高兴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急忙回身准备将手上的宝剑刺向羽孙的心脏，这是黑狼交给她的任务，她必须完成。然而，羽孙毕竟是修炼千年的妖，她对令狐鲜和欧阳重施了迷幻之术。
中了幻术的欧阳重此刻好像身在欧阳府宅的小院里，那棵海棠花开得正好，一朵花随风掉在欧阳重的手里，他看着眼前身着一袭月白襦裙令狐鲜，长发及腰，不施粉黛却有着少女的清丽脱俗之美。欧阳重想将手上的海棠花别在令狐鲜的耳畔，他们彼此对视微笑，一切美好如昨。正当欧阳重抬手就要触碰到令狐鲜的头发时，忽然听到耳边遥远的地方传来令狐鲜的一声大喊：“不要——！”接着欧阳重眼一黑从马上跌落下来。
欧阳重的手尖被蜘蛛的毒针刺破，毒液迅速就开始全身扩散。令狐鲜气急挥剑一斩，将羽孙的一条腿砍了下来，羽孙吃疼落荒而逃。
主妖退败，其余小妖也就纷纷退回。蜘蛛大军死伤惨重，剩余的都跟着羽孙跑了。坐在马上的拓跋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声号令撤兵回营。
令狐鲜抱着中毒陷入昏迷的欧阳重，不停呼喊，但是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令狐鲜将欧阳重拖上马，同时跳上马背带着欧阳重火速赶回城中。
回去路上，令狐鲜反复跟他说：“我跟你说欧阳重，你不许死，我还欠你一条命，你不许死在我前面！你听见了没有，你不许抛下我先走！我不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