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别风羲涧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在这一个月中，小仙又变成了人。这次化形，师尊和几位师兄都在旁边守护，加上之前一直按时服药，狐小仙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痛苦难熬。
狐小仙发现，那颗巨熊的灵珠越来越小，色泽也在不断变暗，也许这万年灵珠终于要逐渐消失了。
她将那本秘籍看了无数遍，跟着师尊学习参悟之道；和大师兄学习武艺；二师兄带着她去山上采药回来炼丹，还教了一些简单的行医之术；狐小仙还和三师兄与四哥一起每天学习人类的文字、典籍、历史及数术推演。
那天师尊对她说的话，她铭记于心，既然这是自己的劫数，躲不得就只能坦然面对。但是有一点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天师尊把外面偷听的倪重叫进来，还让他一个月后和自己一同下山？下山自然各走各路就是，为什么还要他陪着自己？三师兄和四哥都不能陪着，他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陪着？
狐小仙现在要学习和准备的事情太多，实在没空多想这些，只好听任师尊的安排。反正师尊应该自有道理。
两岁的小小人，个子太矮，跟着大师兄练剑或者跟着二师兄去采药，着实不太方便。同样是人形，倪重毕竟是个十左右孩子的样貌，就在一旁帮衬着这个“小妹妹”。两位师兄倒没什么意见，但是三师兄单小虎有点儿不乐意了。
这天，单小虎堵在倪重房间门口，很不客气地说：“喂！你明明是我的宠物，怎么不现回原形，一天到晚还跟着小仙跑前跑后，你什么意思？你知道做宠物也是要负责任的，你很不负责！”
尽管倪重很清楚在这昆仑山风羲涧，自己是个客人，或者说就是个外人；尽管他除了自己叫倪重而且是条龙这两件事还记得之外，家在哪儿，什么身份，以前是做什么的全部忘了。但是，他依旧不把这只还没变成人形的小猞猁猫当回事。
倪重蹲下身子让自己跟单小虎尽量平视，温柔地摸了摸单小虎的大脑袋，还捋了一下他耳朵尖上的长毛毛。然后一脸慈祥地说：“论做宠物，我不如你。好啦，我得去看看小仙妹妹在干嘛，用不用帮忙。”
“哎。哎？你说谁是宠物，你虎爷不用你蹲下来，我能比你还要大！”说着，单小虎变身巨大，毫不客气地向着倪重扑咬过来。
倪重一见此举，也不再谦让了，这明摆了就是找茬挑事。
不就是打架嘛，谁怕谁啊？
狐夏夏看到这两位大爷眼看就要开打，生性并不好斗的他，想做个和事佬前去拉架，结果也被带进其中。
这边单小虎左扑右咬，张着大嘴不停发出烈烈狂风、雨雪冰雹，气势很足。那边倪重也是水系法术，见到雨雪，心里乐开了花，这有何惧？顿时变回黑龙，吸走了单小虎吐出的冰雪，然后围着他使劲缠绕，单小虎被缠得越来越紧喘不上气，风雪也就吐不出来了。
狐夏夏本来两不相干，但是总不能看着外人欺负自家同门兄弟，顿时急了，变成一只雕对着黑龙就俯冲过来，锋利的尖爪狠狠地抓掉了他几片龙鳞。黑龙倪重被抓疼了顿时松动，单小虎趁机赶紧逃脱。倪重看着傻猫并不算什么，这只小狐狸倒是个狠角色，于是与狐夏夏追逐缠斗起来。几个回合过后，这三个打得越来越不可开交。
倪重心想，狐小仙是不是瞎，喊他“小泥鳅”，她这个四哥才是真泥鳅，滑得可以。几番追逐，眼看就要得手怎奈狐夏夏身形变幻太快，忽而飞鸟，忽而走兽，忽大忽小。
单小虎从来不是怂的，他跟四师弟左右开弓一起对付倪重，结果越打越不分上下，两个打一个并没有占上风，最终狐夏夏变成蟒蛇而他也发起暴雪总攻，还是没能打败倪重。最后倪重、单小虎和狐夏夏三个拧成了一团麻花……
师尊南极仙翁带着狐小仙在一旁边嗑瓜子边看热闹，最后看到这三个拧在一起互不相让，也动弹不得，开心地跳起来鼓掌叫好：“好好好！打得精彩，打得过瘾，打得爽歪歪！”
大师兄眉梢一跳，再一次被自己这位老顽童师尊给雷得外焦里嫩。二师兄很少出来看热闹，但是一直好奇师尊为什么要留下这条小黑龙，所以也驻足观战。
狐小仙看那三个扭作一团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拍拍土，拿着大师兄给的短剑，向他们走去。狐小仙什么也没说，猛然抬手将短剑向那三个狠狠劈下，就算狐小仙现在只有人类两岁孩子的身高，但身上的法力已经不小，剑风嗖的眼看就要砸在身上，扭在一起的三个小子登时散开。
单小虎惊恐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都被剑风削掉了几根，心疼地舔了舔，揉了揉。
狐夏夏也气喘吁吁，自己这妹妹还是了解的，在家的时候就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这回剑都敢坎，下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有倪重跳到桃树树梢，变回人形，笑着对狐小仙说：“小仙妹妹最近这剑法练得越来越像回事了。回头跟你重哥哥切磋一下呗？”
“你们打够了？打够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吧！我晚上还得查你们的课业，不许偷懒！”大师兄训斥道。这个大师兄经常比师尊还像个师父样子，单小虎和狐夏夏很是忌惮他，所以言听计从。
倪重笑着对单小虎与狐夏夏一拱手：“两位虽然还是兽身，看着年龄也比我小不少，但没想到英雄出少年，今天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承让了！”
男孩子的天下就是得靠拳头，友谊也是一样。刚才剑拔弩张打得难舍难分的三个小男孩儿，分别对视一眼，各自大笑散去。
夜晚，单小虎单独找到狐小仙：“小师妹，这个送给你……”小仙看到单小虎叼着的一个小盒子刚一拿到手，单小虎傻笑几声就跑开了。她打开一看，原来小盒子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色泽温润、纯白无瑕的美玉。昆仑多产玉，美玉世无双。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粗粗憨憨的猞猁精单小虎，竟然也能有此雅兴，实属难得。
“他啊，自己准备了那么多话想给你说，怎么最后一句都没说出来，扔给你块石头就跑了……”狐夏夏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有话跟我说？”狐小仙有点儿莫名，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嘛？这三师兄怎么扭扭捏捏起来，她有点儿不习惯。
狐夏夏一撇嘴，不置可否。毕竟都还是少年心性，就算有那么一点懵懂情愫，也还没能识破自己的心。单小虎是，狐小仙是，狐夏夏也是。作为哥哥，他之前并不怎么称职，而现在妹妹必须独自历劫，他却不能陪在左右，这个中滋味，他也不知道如何言说。
他用爪子拍了拍妹妹的头，叹了口气：“你以后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人类咱们也都遇见过，毫无理由地杀害生灵，剥皮挖心，照我说断不能放你一个独自闯荡。但是既然师尊说这是你命中注定必须经历的，我只盼着你平安健康归来就好，我以后会想办法下界去寻你，尽力保护你周全。”
狐小仙难得听到四哥能对自己说这些，眼泪不禁落下，她搂着狐夏夏的脖子，将头埋在四哥皮毛里，她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哭，只好这样埋着抱了很久。
角落暗处，单小虎耷拉着脑袋，狐夏夏说得没错，他确实有好多话想跟小仙说。他们三个从认识到现在，一起有过多少欢声笑语，又共同经历了多少劫难？他们三个之间的这份情谊早已深深种在他的心里，可惜他嘴笨，眼看着小仙就要离开了，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小小男子汉从来不落泪，平时爽朗直率惯了，此刻的他听到狐夏夏对狐小仙的话，他也默默地想着快些练好真本领，将来一定要去凡间保护小师妹。
三小只的依依不舍，全看在房顶上一个人的眼里，他笑盈盈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弯如勾，浩浩苍穹。他庆幸自己误落入此间天地，也庆幸自己忘记过往，不然怎能遇到这群可爱的小妖，还目睹了款款真情。倪重把玩着还没送出去的桃核哨，看来这只有点儿丑的小狐狸，却能惹得大家如此怜爱，也是不简单。
忽然间身后一阵微风，南极仙翁拿着一壶茶两个碗轻轻坐下。
“今天房顶上真热闹，原来仙翁这把岁数的老神仙，也喜欢坐在房上偷听小家伙们的悄悄话？”
“你对老神仙的误会很深嘛……我小老儿一向有这个爱好，我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太板正，我反而不好意思过分不羁。倪小友的性子倒是跟我有些相似。来，一起赏月喝茶。”
“有什么话要说？”
“嗯，你懂我。”南极仙翁向空中轻轻一点，他们顿时进入了一个扭曲的封闭空间。倪重很好奇，用手摸了摸周围似乎都是虚无，什么也感知不到，但是外面的世界却看得一清二楚。
“跟你说的这些话，我想了下还是不要让别人听到的好。所以做了个罩子把你我封住，从外面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的。”南极仙翁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小仙此次下界历劫，对于她自己以及她的族类都意义非凡，这个你那天都听到了。我让你陪着她，因为这也是你的命数。你既然不记得之前种种，恐怕也是高人所为，我不便插手。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你是你，她是她，你们的命数有何种交集只有上天知道。你俩下山后就会褪去周身法力，也会忘记很多事，可能不记得互相认识，也不记得对方容貌。十亿凡间世，你们未必会在同一时空，凡事不可执着。”
倪重沉思片刻，“原来我与小仙一同下山并不是要陪她一起渡劫？原来那是我自己的劫数。哈，看来真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眼神有些黯然，喝完杯中茶。
“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明白房檐下那两个毛孩子的心思。你们是不可能暗中帮助和保护小仙的。别说你们，连我都不行。在人间使用法术，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法术都是重罪，不仅自己会被法术加倍反噬，对小仙也只是有害无益。那两个孩子我以后会看紧一些，但是你并不是我的学生，今天提点到此，你好自为之吧！另外，你我的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的任何一个徒弟都不能知道，你记住了。”
“嗯，记住了。”南极仙翁轻轻一撩，这个透明仙罩就消失不见了。倪重与南极仙翁谈事的这段时间，在外面看来仅仅眨眼一瞬，谁也没发觉任何异样。倪重心中有些奇怪，任何人？这老头好像在防范些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转眼间一月期限已到，狐小仙和倪重就要离开风羲涧，离开昆仑山下界游历了。师尊依旧一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狐小仙是出门郊游而不是经历命中劫数一般。
“你们好好出门玩耍，不必太挂念我们。”随即他从桃树上摘下两个仙桃递给他们“看，最后还送你们桃子吃，我小老儿做个神仙是很厚道滴！这桃子留着路上做干粮。”
大师兄和二师兄依旧各自模样，没有太多嘱咐，也没有太多寒暄。而三师兄单小虎终于没绷住，抱着狐小仙哇哇大哭。狐夏夏也是默默流着泪给妹妹送行。
“你们也抱抱我呗！我也要走了，你们不会想我吗？”倪重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家。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需要安慰！”单小虎抹了一把鼻涕不屑道。
“倪重兄，相逢即是缘分，虽然你和我们相识时间并不长，但也是相谈甚欢的仙友。此去一路珍重，希望你能护好我妹妹。”狐夏夏郑重地向倪重鞠了一躬。
倪重明白狐夏夏这是将妹妹托付于自己，但是他也清楚，万一事与愿违，自己不能陪在狐小仙身边，这托付就会成为虚妄。他不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严肃，向狐夏夏及众人回了一礼。
“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多谢仙翁与各位仙友不吝帮衬，倪重就此谢过各位！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狐小仙向师尊和各位师兄行了跪拜大礼，眼泪汪汪地跟大家道别，她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只是说：“师尊，各位师兄，小仙走了，请各位多保重，待我历劫归来。”她起身注视了师尊许久，便跟着倪重一起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