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王家有并没有参与妞妞的安葬,他不敢再去看孩子那如纸一样苍白的小脸儿。

他不知道,小段和小娟两口子,将怎么处理妞妞的遗体。

他只记得,他们老家,有一个旧的习俗,就是像这种尚未成年的孩子,是不能大办丧事,封棺大葬的,甚至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过去的年代,因为生活条件恶劣,很多习俗,也显得非常的野蛮,不知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有没有改善?

在王家有幼小的记忆里,那个时候,正在壮年能挣工分的大人,尚且不能吃口饱饭,所以,属于无用生命的老人与孩子,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天天都在为吃什么东西,才能够填饱那空空如也的肚皮而发愁。

他记得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是经常因为吃了不容易消化的东西,撑得肚子,就像西瓜一样的滚圆,那胳膊腿的,乍看上去好像挺粗的样子,可是用手指稍微的捏一下,按一下,就会出现一个深窝,半天都不能反弹起来,就像没有蒸熟的发面馒头,那都是因为饥饿导致的浮肿。

所以,在那个年代,饥饿和疾病,导致很多孩子都来不及成年,就早早的夭折了,不像现在,为了救孩子的生命,几乎每家都会倾尽家财,全力以赴,所以,这些年来,已经很少见到一个孩子过早的离世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旧的习俗,都已经被改变了,他不知道,那个让他一辈子噩梦的习俗改了没有?

王家有永远忘不了,在他的哥哥小狗子,还活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曾经是对他那么的疼爱,可是,等他死了之后,怎么就能忍心把他那幼小的身体,埋进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子去?而且还是连个薄皮棺材,都没有一个?

当时他父亲是深夜背着小狗子去埋的,那个地方,荒无人烟,瘆人的很,幼小的王家有饶是胆大,也没敢跟了去。

但是第二天白天,王家有还是叫了二秃子,三傻子等几个胆大的小伙伴,陪着他一块去了那里,想要看个究竟,到底要看什么,连王家有自己也说不清楚。

村子里好多来不及成年就夭折的孩子,都是埋在这里的,每到黑夜,这里都会传出难听的,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寒毛发乍得声音。别说小孩儿,就是大人,想要来到这里,都是战战兢兢,约好好几个人才敢来的。

王家有和二秃子三傻子几个,每人拿了一把砍草的镰刀,这个时候,小孩子也是不闲着的,不论上学不上学的,只要是在家里待着,就要拿起镰刀,背着柳条小筐,去地里拔野草野菜,野菜可以拿回家做饭吃,野草就送到生产队,可以按斤给换算成工分。

他们几个小孩子,拿着镰刀,战战兢兢,两条腿打着哆嗦,互相说着壮胆的话,慢慢的走近那个乱葬岗子。

他们刚一转过一个小岗子,正要继续往更高的地方爬,二秃子突然“妈呀!”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吓得王家有、三傻子他们几个,全都趴在了地上,可他们并没有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瞎叫唤什么?别没事儿一惊一乍的,自己吓唬自己。大人们都说了,大白天的,有太阳在头顶上照着,就算有鬼,他也不敢出来的。”王家有埋怨他说。

“二驴子,你看,这是什么?”二秃子声音颤抖的指了指他前面的不远处。

王家有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离着二秃子坐的地方,大概有三四步远的地上,有一根一揸多长,中间细长,一头稍小,另一头粗大的棒骨,反着白惨惨的光,躺在闪着点点金光的沙土地上。

“嗨!不过就是一根狗骨头嘛,有什么好怕的?”三傻子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把镰刀交到左手,右手把那根大骨头拿起来,耍酷似的抡了抡,“嘿!这东西打人的时候,当个锤子使,呼呼挂风,真威风!敲在脑袋上,肯定特别疼。”

他说着,真的把它当锤子似的敲向同行的二楞子脑袋,“不信,你试试,疼不疼?”

“别拿那玩意儿对着我!”二楞子挥起手里的镰刀,迎面挡了过去,“铛!”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甚至在刺眼的阳光下,都能看到骨头在和镰刀相撞时,闪出串串晶莹的火星。

“真棒!这宝贝我收了。”三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把那根大骨头插进自己的腰里。

“这里看来是个宝藏啊?得再好好找找,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宝贝没有?”三傻子说着,当先往上面爬了上去。

那松软的沙土,在他后面,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走吧!没有什么!谁不敢上,谁是胆小鬼!”二楞子也随后跟了上去。

“二驴子,拉我起来,我腿有点软。”二秃子招呼王家有。

“真是个胆小鬼。”王家有咕哝着,把二秃子拉了起来,去追前面那几个小伙伴儿的身影。

当他俩追上那几个家伙的时候,那几个孩子,正在争抢一件鲜艳花色的小褂子。

“谁都不许抢,这是我哥的。”王家有抢上去一步,把那件小花褂子夺了过来。

那件小褂子,非常的鲜艳夺目,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无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衣服的色调,大多都是土蓝色的自织布,能有件草绿色的旧军装穿,那可是一件非常酷的,能吸引来很多人羡慕的目光。

可是,王家有他爹,那一晚背小狗子出去之前,王家有就亲眼看见他爹含着泪水,温柔体贴的给小狗子换上了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那衣服真漂亮,就算是在昏暗的油灯下,都闪着炫目的光泽。

当时的王家有曾经产生了深深的嫉妒,但又想到,这是小狗子这一辈子能穿的最后一身衣服,也就释然了。

“你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上面都有好几个窟窿了。”三傻子不屑的擦了擦鼻子,“前面还有更好的。”

说着,他就充满期待的又往前跑去。

王家有看了看,果然,那件原本崭新的小花褂子,上面被撕开了好几个大洞。

王家有心疼的把那件衣服塞进自己的小褂里,赶紧的往前追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把他哥的衣服给脱下来了,他要上去制止他们。

这会儿的太阳,烤的脚下松软的沙土,热的发烫,他尽力的使脚步轻快的踩在沙土上,免得那烫脚的沙土灌进鞋里。

他正发力往前追赶,却突然看到刚刚还跑在前面的三傻子、二楞子几个孩子“爹啊!”“妈呀!”的哭嚎着,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前面有鬼吗?”二秃子看着那几个张皇失措的往回跑的孩子,笑着说:“还说我胆子太小,你们胆子也不大嘛。”

“比鬼还可怕!”二楞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岗子下面跑,路过王家有和二秃子的时候,脚步都没有停,“二驴子,它们把你哥从坑里扒出来,给吃啦!”

二楞子的声音从下面远远的传过来。

“什么?”王家有的眼睛,当时就立了起来,虽然他和小狗子的关系并不是太好,但若是有谁敢欺负他哥,他会毫不犹豫的第一个冲上去。

王家有手里紧紧的握住手里的镰刀,风一样的往上冲去。

“二驴子!你不要命啦!”二秃子在后面声音颤抖的喊他。

“管他是人是鬼,敢吃我哥,我砍死他。”王家有咬着牙,往上飞快的爬着。

“要死,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敢陪着你啦。”二秃子低声咕哝了一声,转身撒丫子就往下面跑去。

“呴!”“呴!”前面传来了几声低吼,王家有看到了几条野狗,正在奋力的撕扯着小狗子那稚嫩的尸体,他甚至好像听见小狗子“哇哇”喊疼的哭声了。

王家有挥着镰刀冲了过去。

那几条野狗,看到他冲过来,以为来者是要抢夺它们大餐的,纷纷丢下小狗子,亮出白的发亮的獠牙,扑向王家有。

王家有看到那些野狗的眼睛,不觉心里一寒,他平时所看到的狗,都是眼睛昏暗,低眉顺眼的,见到人就会摇尾乞怜。

可是,这些野狗,眼睛是红色的,红的那么阴冷,那么可怕,看上一眼,身上都会起鸡皮疙瘩,心里都会发凉,晚上都会做恶梦。

那些野狗,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獠牙上还滴着鲜红的血液与肉渣,瞪着通红的眼睛,张牙舞爪的扑向了王家有。

王家有见了,也不知道刚才还满溢胸膛的毁天灭地的杀气,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嘴里,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扔了手里的镰刀,转身撒腿就跑。

他能明显的听到,身后的野狗凶狠的吠叫,和脚后跟被撕裂的疼痛,但他不敢停步,仍然拼命的往前狂奔,嘴里嘶声哭喊着:“救命啊!爸爸!娘啊!救救我!爸爸!救救我!”

他平时很少喊他爸爸娘的,可是,在这生命的紧急关头,他拼命的喊叫他的爸爸娘前来救命。

也许是他的喊叫,起了作用,也许是先跑下去的几个孩子,喊叫救命,惊动了正在附近玉米地里干活的人们,这生产队干活,都是集体劳动,几乎每个生产队的青壮年劳动力,都会聚在一起干活。

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乡亲们,听到声音不对,全都举着锄头,冲向这里。

他们跑上沙土岗,让过王家有,举起锄头,拼命的砸向那些野狗,野狗见到那么多人,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疯狂,调头哀鸣着狼狈逃窜了。

二驴子娘一把抱住了满身是血的王家有,“儿啊,别怕,有娘在这里保护你,别怕。”

“娘,快去,上面,我哥……”王家有哭喊着。

“他爹,他叔,你们上去,把咱孩子埋深一点儿,别再让狗吃了啦。”二驴子娘抱着王家有哭着说。

他的爸爸、叔叔,还有几个乡亲,拿着铁锹,往上面冲了去。

这件事情,多少年来,都成了王家有的噩梦,那次事件以后,他连续好几天,要么是大喊大叫,就像疯了一样,要么是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没有一点儿精神。好多人都说是被吓得,魂儿被吓没了。

后来二驴子娘说:“这二驴子真是命大,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他这条小命算是完了,没想到,他竟然就能挺过这一关,又活过来了。”

谁也不知道,在那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在梦境里奋力的奔跑,他要活着,他不想死,不想死了,被埋到那个乱葬岗子上,被那些瞪着疯狂的通红眼睛的野狗给撕了。

他以为,随着年龄的长大,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已经逐渐的离他远去了,但现在,那噩梦,又像蛇一样的钻进了他的梦里。

那梦里,一会儿是小狗子支离破碎的身体,一会儿又是妞妞那纸一样惨白的小脸儿,一会儿又是自己浑身是血的在拼命奔跑,后面追着一群瞪着通红眼珠子的恶狗,兴奋的盯着他这个跑动的大餐,兴奋的“吱”“吱”“吱”的乱叫。一会儿又是孙玉秀和凌飞,两个人当着他的面,亲亲热热,并对着他“嘿嘿嘿”的冷笑。一会儿又是她娘浑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伸手抚摸着他的光头,怜爱的说:“儿啊,你要是累了,就过来陪娘吧,反正咱家也有了后了,没老婆就没有吧,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王家有病倒了,一个人病倒在小旅馆里,若不是旅馆的老板,看他好几天没有出门,还寻思是不是这个乞丐一样的家伙付不起店费,偷偷的逃单了呢?旅馆老板一边问候着王家有的父母,一边打开房门,想要收拾收拾屋子,以便让下一位顾客入住。

可他打开屋门的一霎那,却看到床上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吓得老板一蹦,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这若是有人死在他店里,他这里可就成了凶店,谁还敢到他这里来住宿啊?

别的不说,就公安那边,没完没了的,过来调查,就够让人挠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