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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小孩子进了院子里,把那些花圈,纸扎的童男童女,还有牛马举着跑了,这里面还有讲究,假如过世的是一个男人,扎的就是纸马,过世的是一个女人,就扎成纸牛。

还有大人把供桌抬走,十几个身体健壮的男人进了屋里,要先靠手把棺材抬出屋子,抬到院外,才能放到八个人抬的大架子上。

这时的孝子们又开始哭声震天,但是他们一边哭着,还要主动的给抬棺材的人们让出了道路,可是别人都退到了一边,唯独二驴子仍然像原来一样,面无表情的跪在原地。

那个堂叔伯兄弟走到他跟前,扯着嗓子跟他喊,以盖过唢呐高亢嘹亮的声音,“别在这里跪着啦!没看到到了时辰了吗?赶紧起来,给人家大伙儿让让路,抬着棺材重的能压死个人呢。”

二驴子抬眼茫然的看了一会儿,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徒劳的坐在了地上。

“真是的,你这是跪的时间太长了,腿都麻啦。小辈的,过来两个架着他。”堂叔伯兄弟高声吩咐。

王星耀两口子,因为远在俄罗斯,一时没能赶回来。一个子侄辈的小伙子过来,和王星晖两个人架着二驴子的胳膊,连拖带拽,像抬死狗一样的架着二驴子,二驴子的腿无力的拖在地上,连鞋子都拖掉了。只好又另叫了一个孩子,给他拎着鞋,在后面跑着跟着。到什么时候,等他的腿脚有知觉了,赶紧让他穿上。

不知道为什么,按说一个棺材并没有多重,里面装的更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都是没有什么重量的,但是十几个壮劳力,抬起来仍是非常吃力,还有村里的一个专职人员,会拉长声音,喊着号子,高喊着指挥,要这些壮劳力,无论承受的力量有多重,都不能自作主张的松手,谁要是承受不了了,要先告诉一声,然后大家听指挥,要么派谁去顶上,在这时是不能随随便便放下的,直到放在大架子上为止。

然后,孝子们在前,一路退着往后走,八个人抬着放棺材的架子在后面跟随,旁边还有几个壮汉紧紧相随,一听说谁抬不动了,指挥会立刻让大家用杠子支着抬杠,大家稍作休息,趁这个机会,把那个累的受不了的汉子替换下来。

走到小庙的时候,鼓乐队脚步停了下来,站在路边吹奏。孝子们分为两队,哭着跪伏在路两边的地上,猪头大供的桌子迅速的摆在孝子和棺材中间的道路上,纸扎的童男童女分列在供桌的两边。孝子队伍闪出的道路另一头,铺上了一块毯子,亲戚中的女婿,外甥,娘家侄子,等等一干亲戚,挨个站到毯子跟前,对着猪头大供,以及供桌后面的棺材,施三拜九叩大礼。旁边还有一个本家的大辈,在旁边对扣拜的亲戚随合手礼。

直到亲戚们都拜完了,送葬的大队才重新启程。妇女们上拖拉机,头前走,孝子们在前面倒退引路,壮劳力们费力的抬着架着棺材的杠子,紧紧跟随,往已经派人挖好的坟地走去。这一路,只要是有人喊累,指挥就立刻喊着号子,让壮汉们跟随他的指令节奏,停下支杠子休息。

这时候,一直在前面倒退行走引路的孝子们,一听到喊声,立刻就乱哄哄的哭着伏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土是泥。

这坟地,大多数就是在故去的祖宗几代的坟前,在下首挖穴埋葬,以表示供奉在祖宗跟前。也有感觉原来的地方不是太好的,另请风水大师去其他地方找个好地方,自己另辟一处新穴的。

因为二驴子他爹早就去世了,所以,他娘的坟穴,就是把他爹的坟挖开,再把二驴子娘的棺材埋进去,这才是所谓的死同穴。

鼓乐队和妇女们早就到了,一见孝子和棺材到来,妇女们开始了哭嚎,唢呐吹起了大悲调,那音调舒缓呜咽,如泣如诉,连那几个举来了花圈,纸牛的孩子们,刚才还欢天喜地的吵着闹着,等着要钱,这一听,也不自觉的闭上了嘴巴,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泪珠打转。

这会的壮劳力们,总算是卸下了沉重的杠子,把抬棺材的架子放在了地上,众人再次下手,把棺材抬出了架子,慢慢的抬进墓穴,坑挖的很大,二十来个人,抬着棺材下到里面,还能自由活动。

但是,众人在指挥的号子声中,慢慢的放平了棺材,立刻纷纷跳了出来,抄起旁边早就预备好的铁锨就埋土。一边那些纸牛,花圈已经被点燃,烧起熊熊大火。

孝子们,妇女们再次放声悲嚎。

一见往棺材上埋土,本来还失魂落魄的二驴子,却突然的回过神来,光着脚喊着“娘!”就往坑里跳,众人纷纷大喊:“快把他拉出来!”

王星晖还有几个小伙子,干脆利落的跳过去,把捶胸顿足的二驴子拖出了墓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赶紧填土!”

一时间,尘土飞扬,几个人按住了要往坑里爬的儿驴子,其他人抓紧时间,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刚才还是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就变成了半人多高的馒头坟。

这会儿,孩子们都领了拿花圈的钱,欢天喜地的跑着回家了,鼓乐队也完成了他们的任务,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各自散去。前来帮忙的各位乡亲邻居们,每人拿上一盒烟,也三五成群的走了回去。

妇女们也卸下了哭嚎了三天的假面具,脱下了笑服,有说有笑的坐着拖拉机等着往回走。

孝子们也摘了孝帽,解了扎在腰里的孝带。商量着回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操办。

就在拉妇女的拖拉机要开动之际,王星晖喊了一声:“等等!你们看,是不是能把二叔放在车上?”

“不行!”几个女人“叽叽嘎嘎”的笑:“没看见这一车拉的全是女人啊?你把一个光棍汉子,放这车上,算怎么回事啊?”

“就是呀!不怕他对我们耍流氓啊?”

“哎呀,别开玩笑了,算我求你们了,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不把他搁车上,可怎么回去啊?”王星晖低声下气的哀求。

“要让他坐车也行,不过,你也得在旁边看着他。”一个女人说。

“哎呦呦呦……我看看这是谁呀?对年轻有为的帅小伙儿动了春心了吧?”旁边一个女人装模作样,假装不认识似的扒着她的脸看。

“去你个小骚货,就算我动了春心,我也不敢上啊?人家媳妇可就坐我旁边呢,那不成了找着挨打了吗?”那个女人搔首弄姿,嗔怪的打开了那放在她头上的手。

“没事儿,人家梦露大度,”被打开的手又搭在了于梦露的肩上,“愿意与你共事一夫。”

“去你大爷的,你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个女人嗔骂着。

她们一来一往的,引的满车的妇女一阵又一阵的哄笑。

于梦露是城里的知识分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农村妇女的这种互相聊骚式的玩笑话。她尴尬的咧着嘴,只是一味的苦笑。

这倒弄的王星晖不好意思再求她们了。

“不用理这帮老娘们,这些人人来疯,你越搭理她们,她们就越来劲儿。”二驴子冷冷的声音,“我没事儿,自己能走回去。”

这会儿的他,低着头,从孩子手里要过了自己的鞋,穿在了脚上。

其实,按照农村的规矩,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既然与故事无关,只能简略带过。

第四天,王星晖夫妇,谢春芳,二驴子四个人一起回洪城。

王星晖并没有把谢春芳,二驴子送回他们各自的住处,而是直接拉到了他们自己的家里,那个二驴子讨厌,但是谢春芳喜欢的吴欣仁正在门口团团转。

五个人,每人一杯咖啡,坐在王星晖家的沙发上。除了二驴子,别人都十分享受的端着杯子,时不时的轻啜一口,仿佛在享用人间美味,只有二驴子,喝了一口,苦的要命,他不明白,这玩意儿这么难喝,可偏偏有些人,却甘之如饴,莫非这就是很多人说的:我的蜜糖,是别人的毒药?

具体是不是这么一个意思,二驴子不能深刻理解,就像您让一个小学都没有上完的差等生,去理解大学优等生都不一定理解的哲学思想一样。只能是似是而非。

好在,那几个人,也没有难为二驴子的意思,提问他高深莫测的西方哲学,王星晖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今天聚会的目的:“各位也知道,前一段时间,我们遭遇了很多的问题,有些事情,总算是过去了,可是,有些事情,就算过去了,但问题仍然挡在我们的面前,容不得我们不考虑。就像前几天,我们的大堆的二手衣服被烧成了灰烬,我们肯定是还要继续进货。可是,进货方式,因为这位吴先生的到来,让我们现在面临两条道路的选择,第一条,就是,还像过去一样,咱们自己,加上小商贩,联手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搜集可供我们生意的原材料。另一个,就是吴先生提出的一个新方案,以他的构想,是以我们公司的名义和销售渠道,做为背书,并支付全部的宣传费用,在全国广泛宣传,进行招商加盟,全国几百上千个市县,每一个地方,招收一名加盟商,每位代理商,收取一万元的加盟费用,以后,这个地方的二手旧衣服回收,我们只收购加盟商的,在这个运作里,至于怎么进行宣传推广,怎么进行运作,统统的交由吴先生的新仁商贸有限公司进行操作,至于以后的利润分成,吴先生还是很大度的,很知足的,他表明,这个方案,尽管是由他提出来的,因为他只负责运营操作,所以我们占百分之七十,他占百分之三十。我们几个人已经商量过了,觉得这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汇集大量的现款,既解决了货源问题,而多出来的资金,又可以用在我们新开发的二手货网站的推广与维护上,二婶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家的小楼,还有那个废品站都赎回来。这么一个一举多得的事情,我们都觉得可行,就只是还没有来的及和二叔您商量,今天,咱们聚在一块儿,就是为了定下这个事情。”

说话间,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向了二驴子,好像,二驴子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每一个人的生死。

在这期间,二驴子已经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换成了茶水,他大口的喝着茶,深深的吸着烟,眉头却越皱越紧,直到没有人再说话,众人的目光,都盯了他半天,他才如恍然从隔世醒来一样,“哦~”了一声。

二驴子掐灭了手里的烟,并没有抬眼看向众人,只是低着头,一边思索,一边说:“这件事情,乍看起来,非常完美,简直诱人的不能拒绝,可是,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浇你们一头凉水,湮灭你们的热情。我的意见,就是不行,在我这里,投反对票。”

“为什么?”王星晖,于梦露两个人,都表现出来诧异之色,他们以为二驴子应该同意的。

反倒是谢春芳和吴欣仁,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二驴子,她们早就知道二驴子的态度,就是希望王星晖,于梦露两个知识分子,文化深,懂的道理多,能够说服二驴子那个榆木疙瘩脑袋。

二驴子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不急不缓的说:“这件所谓的一举多得的好事,让我一件一件的给你们拆开来看看。首先说全国加盟这件事情,的确如你们所想,假如铺开了,全国大小城市,加上乡镇,没有几千家,几百家总会有的,我们会瞬间收到大笔的现金,可是以后呢,那些加盟商收到的二手衣服,就会源源不断的从全国各地送来,那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海量,以我们眼前的小打小闹的规模,只能消化我们所在的城市的这一点点量,那么大批的量到了,将会出现严重的积压,我知道你们都着急用钱,可是,收来的那些加盟费,在这海量的衣服面前,那将只是九牛一毛,到时候,我们不但不能从这里面拿出来现金,用到别处,反倒需要从别处大量的拆借现金,来支付这些送到的衣服货款,最后,这将成为一个吸金黑洞,把我们所有的钱,都吞进去,最后,不但把这个生意拖垮了,连同其他的生意,也会因为断了现金流,而死掉。这分明就是一个看起来是美味的馅饼,拿到手里,却变成了吃人的陷阱。”

他这么一说,王星晖,于梦露两个人全都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的表情。

只有谢春芳和吴欣仁,只是冷冷的看着二驴子,对他满脸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