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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安排将近两万孩童,姜国的官员胥吏们忙得够呛。

不过,这些官员胥吏也都明白自己失势的事实。

乡村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和立足之所,如果城市里再没有自己的岗位,接下来肯定要被免职罢官了。

即便君上仁厚,继续给自己发俸禄,自己也厚着脸皮领了,可其他人喊出“无功不受禄”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做呢?

所以,得让自己忙起来!

得让自己有事情做!

得让君上看到自己的价值。

姜国学堂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

美好的生活,又回来了。

可是姜国官吏开始管理学堂时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宫里的高等学堂王子殿下亲自教,管理这块儿的官员胥吏都谨小慎微。

别说官老爷架子了,每天都是在伺候老爷,唯恐哪点做的不好,被这些学生一句话说到王子殿下那。

中等学堂也是隔三差五能见到王子殿下的,所以官员胥吏也不敢作威作福。

初级学堂应该可以了吧?

然而,初级学堂都建在木匠作坊、陶器作坊、石器作坊、酿造作坊里面,作坊里的工匠都看着呢。

就算作坊里的工匠们不管,这些学堂墙上也刷着“城隍”落款的标语:

历览古今多少官,成由清廉败由贪。

廉洁奉公为官之道,诚实守信做人之本。

廉洁奉公百姓赞,贪得无厌留骂名。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乐自清中出,烦从贪里来。

廉不言贫,勤不言苦。

如果只是这一排大字,可能没啥威胁力,可是下面缀了“城隍”两个小字,懂的人都懂了。

白天干点坏事,晚上就会被小鬼儿找上门。

梦境中抽鞭子、打板子、写保证书。

在大街上小便的人不在少数,尿一次,挨一次,一次比一次狠。

你说这是梦吧,它真实得不得了。

可你要说不是梦吧,干点坏事就遭报应,从不隔夜。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国君易瞒,小鬼难哄。

只能说,这城隍庙,灵验啊!

所以,管理学堂的官员胥吏们那叫一个谨小慎微。

然而,放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后,官员胥吏们也逐渐发现了学堂的好处。

外面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学堂里面什么都没有。

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学生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整理床铺、打扫卫生等等。

学生单纯,说什么听什么,好管得很。

至于上课就更简单了。

小课是认字。

这一点也无需先生们教,官员胥吏自己就会。

在姜国当官,第一件事就是通读《龙文字典》,连龙文都不会,也敢说自己忠君?

姜国上下,研究《龙文字典》最多就是官员胥吏。

大道理教不了,但启蒙足够了。

大课就是外面的先生来学堂讲课,讲的内容更高深。

官吏们也会跟着蹭课,学一学大道理。

如果有小孩子争吵、打架。

这就更好处理了。

摆公堂,诸位同僚一起穿上官服坐成一排。

小吏们在下面摆成两排。

“威!!!”

“武!!!”

还没开审,犯事的学生就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了。

我们就是抢一个馒头,至于搞这么大的场面吗?

总而言之,姜国“以吏为师”非常成功。

短时间里,两万名学生的生活得到保障,启蒙得到了解决。

每一个孩子都得到了……不说最好的教育,至少得到了教育。

长远来看,失了权势的官员胥吏有了新的用途,避免裁撤。

或者说,这才是官吏原本的职责和职务。

姜国宫中。

高等学堂的教师们共聚一堂,交流这些时日的心得体会。

孔黑子捋着长须,笑道:“岳先生先是提出‘官不出城、权不下乡’,接着又提出‘以吏为师、以德为教’,当真是妙,妙哇!”

岳川笑着说道:“我只是提了以吏为师,并没有说以德为教。”

“各个学堂的墙上都刷着提倡道德的标语,这不正是以德为教吗?”

岳川只能打了个哈哈,没回答。

孔黑子自顾自的说道:“育人如植树,树苗小时候扶正,长大了就会是栋梁之材,孩童小时候扶正,长大了自然不会走上歧路。官吏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替君王惩罚犯错的成年百姓,而是在百姓幼年时好好管制,防微杜渐!”

岳川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没说,您别瞎想!”

然而,龙阳、大黄、长卿、王建等人全都向岳川拱手。

“岳先生高明!”

向众人回礼的时候,岳川忍不住深思。

《史记·李斯列传》和《史记·秦始皇本纪》中都提到 “以吏为师,以法为教”。

是指“百姓”和“普通官吏”都向“法官、法吏”学习法律,加强普法教育,用律法约束生活和生产等方方面面。

后世历朝历代嘴上唾骂秦朝暴虐,身体却诚实的“以吏为师,以法为教”,也由此搞出“外儒内法”。

可是听孔黑子说的“以吏为师”,完全不是那个味儿啊。

是孔黑子错了,还是历史错了?

历史上的“以吏为师”并不是让官吏去教书育人。

仔细想想,除了征粮征税抓贼缉盗,官吏们做的最多的就是“整治刁民”。

说起“刁民”,几乎横贯两千五百年历史。

什么叫刁民呢?

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但穷山恶水出来的,都是能征善战的,比如蒙元、满清,他们祖上生活的地方都是穷山恶水,是标准的“刁民”。

这就值得玩味了。

现代汉语词典里,刁民指刁滑的人,多用作官员对不服从法律管理和道德管束的泼皮无赖专用称呼。

官员想给百姓治罪,却又不知道用什么罪名,一个“刁民”就足够了。

刁民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看你不顺眼,治你个刁民之罪。

这就跟父母看子女不顺眼,一句“不孝”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刁民”这个词是官员对百姓的专有称谓。

它无关法律道德,无关善恶黑白,只是看是否服从管理。

但古代的法律法规制度本就不完善,老少边穷地区更是天高皇帝远。

所以,是否服从法律管理和道德约束就成了“是否听当官的”。

听,就是顺民、良民。

不听,就是刁民。

如果刁民再刁一点,那就是杀官造反的反贼了。

农民起义喊的口号清一色“杀官造反”,没听见谁一开始就喊“杀皇帝造反”的。

所以,历朝历代“以吏为师”的成果是层出不穷的刁民。

姜国的“以吏为师”会是什么个结果呢?

岳川忍不住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