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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记忆,林玉珠绕过家旁边的杂树小土坡踏进一个大院子。

“哟~这不是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呀?”

一道脆亮的女声传来,林玉珠偏头往堂屋门口睨了一眼。

宋毅的侄女,宋招娣。

方脸大眼,胸前垂着两根麻花辫,手里拿着凿针和鞋底子坐在一张矮凳上,吊高了眉毛和旁边的妹妹笑作一团。

“咳~”她清了清嗓子,双手交握端在小腹上,抬高了下巴,“你是天边那一…了屋恩轮,明月。知嗷照,井了我滴心方。我是如此滴欢…西一喜,文…呢屋安暖…了,我滴每个叶…屋安晚。”

“笑死个人,刚学会几个字就给周知青写情书,不要脸!”她讥讽地笑着,眼里写满痛快。

林玉珠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些无聊又热血的妹子也就剩这点乐子了。

两句话四个错字还带拼音的所谓情书,倒不是原主写的。

是原主妹妹写的。

因为下雨,她的裤子来月事弄脏了,晒在屋檐下的裤子又没干,随手拿了林玉兰挂在床头的裤子穿了就去村学堂学习。

不可否认,去得早也是为了早些见那个周知青。

一群人围着周知青看他在黑板上画画,倒也没画什么有艺术的玩意,就是一栋欧式建筑,画功马马虎虎。

一群人惊叹不已,周知青居然住这么漂亮的洋房!

周知青每天都要用画画来展示他那个大城市的各种事物,社员们也爱看新鲜。

画房门口的梧桐树时,粉笔不够了,她习惯性地掏兜。

她的裤兜里常带着半支粉笔,总是在他粉笔不够用的时候默默递上去。

没掏着粉笔不要紧,掏出来一个纸团,她疑惑地顺手展开看,全然忘记裤子不是自己的。

粉笔没递上来,周知青回头看她,众人也看她。

然后,她就这样莫名其妙替妹妹背了锅。

“癞蛤蟆来我家做什么?思想有问题的某些人可别脏了我家的地!”宋招娣握着凿针不客气地指着林玉珠。

林玉珠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以正义为幌子来泄私愤的小妹妹,摘了斗笠绕过她直接往堂屋走。

身后噌的一声,急促的脚步响起,刚有一只手碰到她的肩膀,她眼珠一转,哎呀一声踉跄几步精准扑进宋毅怀里。

砰!

咚!

陶钵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斗笠甩得老远,宋毅结结实实后脑勺着地。

林玉珠趴在他胸膛上尴尬低咒:去他大爷的,草率了!

忘记老式建筑还有门槛这种绊人玩意!

得益于农村土坯房全是夯实的泥土地面,宋毅还不至于头破血流,不过也够让他恼火了。

“招娣!你是闲出花来了吗!”

他捂着后脑勺单手扯开林玉珠推到一边,脸色铁青坐起身,瞟了一眼满脸痛苦捂着膝盖使劲揉的林玉珠,瞪着宋招娣,语气严厉了许多。

“你推她做什么!”

“我、我没....没下力气啊....”宋招娣垂下脑袋,攥着凿针,大拇指无意识地来回刮着针尖。

整个家里,她不怕爹娘,就怕小叔。

刚才真没下力气啊,鬼知道她那么不经推…

“她跪在地上那么响,你还想下多大力气,摔死她吗!”宋毅伸手指着林玉珠,眼神凌厉地瞪着宋招娣。

他刚给娘喂了早饭出来就听见自己的侄女当着林玉珠的面笑话她。

思想不端正是该批评,那也不该念人家的情书当面挖苦!

她脖子上的勒痕还显眼的很,难道还要把人往死路上赶吗!

林玉珠揉膝盖的动作顿了一下,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离开那根手指的直线范围。

大可不必把跪和响着重强调的…

宋大嫂闻声赶来,扫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小叔子和默不作声揉膝盖的林玉珠,视线落在碎成几瓣的陶钵上,伸手拽着女儿的手臂小声斥责。

“大清早的你在这阿鸡阿桌的唱什么戏!一会要上工了,还不把针线笸箩收拾了换草鞋去?”

说完跨进堂屋里把林玉珠扶起来,给她拍拍裤子上的泥污,“疼得厉害么,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药酒过来给你推一推。”

林玉珠缓过劲来,膝盖那阵疼已经不那么厉害了,回头睨了一眼一溜烟跑了的两姐妹,神色淡淡地说:“不用了,没事。”

道歉都不会,素质教育的普及真的很有必要。

她走到一边捡起斗笠,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宋毅,“队长,我娘昨晚吓坏了,一夜没睡。我来找你是想帮她请半天假,可以吧?”

“可以,我知道了。”宋毅没回头,眉头皱得厉害。

少挣半天工分在别人家是没什么,关键她家没一个壮劳力,连妇女最低的6分都评不上,只能评5分半。

年年都是生产队倒挂户。

插秧是春上很重要的劳动,不上工,肯定要遭人埋怨。

她刚才磕得那么厉害,忍气吞声没抱怨,说要请假,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宋毅把碎片递给宋大嫂,示意她拿出去扔掉。

堂屋里只剩两人,他看着站在墙角弯腰揉膝盖的林玉珠,抿了抿嘴角,语气梆硬地问:“你,要不要拿药酒回去。”

扫了一眼林玉珠揉膝盖的手指,不自在地别开眼又补了一句:“别耽误上工。”

刚才她扑过来,抱的是他的腰。

胸膛仿佛还残留丰盈柔软的触感。

林玉珠垂着脑袋,眼里的玩味一闪而过,微微勾起嘴角。

钢铁直男的欲盖弥彰真是别扭得可爱。

酝酿了几秒,抬头慢慢直起身子。漂亮的眼睛浮上氤氲水雾,红着眼圈,轻咬下唇看着他不说话。

一脸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扎得宋毅心口抽了一下,“在这等我,我去拿药酒,你拿回去抹。”说着转身大步往里走。

很快,他拿了一个烧酒瓶子出来,瓶口塞着变色发黄的塑料布,里头装了小半瓶褐色药酒。

“给,散淤很有用,脖子也能抹。”

林玉珠伸手接过抱在怀里,道了谢,吸吸鼻子转过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带着哭腔小声地说:“我没有写情书给周知青,我对他没有那种心思。”说完抬腿跨过门槛戴上斗笠走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