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全城屠狗
爷爷奶奶在病痛的折磨下昏睡过去，胡苍苍也又困又累地趴在床边沉沉睡去。皮蛋叼来一床被子给胡苍苍盖好，同时他听到莫先生的声音传到耳边：“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皮蛋独自来到小院，月光下，他这一身黑亮的狗毛闪着蓝色的光泽，深蓝色的眼睛也泛着幽幽的光。一个影子从暗处渐渐走到月光之下，也是一身漂亮得不含一丝杂色的黑毛，比起皮蛋而言，玄墨这只上万年的天庭哮天神犬，有着更加稳重高远的气质。
“查到了？”皮蛋问道。
“嗯，果然是他，褚天明，一个到处招摇撞骗的蜥蜴精，甚是狡猾歹毒，我找了他上百年今天总算找到了。”
“那你怎么不能把他就地正法？”
“天命难违。几千年前天帝有令，无论是仙是妖，均不可在凡间施展法术，更不能干涉凡间人类的运势。这场瘟疫是东川国必须遭受的劫，我无能为力，如果逆天而行，施多大的法术我就会被多大的法术反噬，更重要的是被法术救回来的人也会万劫不复。”
“但是你说这瘟疫就是妖术？怎么蜥蜴精就可以为非作歹？”
“他当然也在被反噬，为了能缓解身上反噬带来的痛苦，他就做了更多更加恶毒的事情。他这几百年来为了增加自己的法力，到处捕杀珍禽异兽，后来连妖族和神族的禽鸟灵兽都被他盯上了。他将一些还只是兽身的小仙小妖抓住，剥皮饮血，最后挖出体内的灵珠。我今天在王宫看到了他用罐子装所谓丹药，其实都是那些神族妖族的灵珠，他用其中一颗灵珠‘救活了’那人类君王的贵妃。”
“救活了？他这么厉害，都能起死回生了？”
“什么起死回生，生死簿由地府阎王掌管，还能说生就生，说死就死？你当阎王是吃白饭的？那妃子还是死的，只不过那副皮囊依靠灵珠的力量维系一时半刻而已，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那他要做什么？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那妖精见过我，上次被我打伤后被他逃了。这次他来觐见东川国君，竟然要拿黑色无杂毛的公狗心脏做药引。哼，这个妖怪，我定饶不了你！”玄墨做莫先生的时候，很少有什么表情，而现在作为一只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狠绝杀气，“他要全城抓狗，你就让他抓了去，替我探听他的底细，尽量周旋。我要查他的老巢，只要离开凡间，我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离开凡间？难不成去天上？”
“可以，天上、水里，或者到百里之外的东川山顶都行，只要凡人到不了的地方，我不能在人类面前施法，只要保障这一点，其余的就交给我。你也别害怕，我会暗中保护你。”
“好的，我不害怕。这妖精害得爷爷奶奶病成这样，我拼掉性命也要抓住他！只是……”皮蛋看了看屋里熟睡的少女“胡苍苍现在不记得自己是狐小仙，也没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呢？”
“你不能永远在她身边，虽然这话本不该我来说，但我既然做了你们两个的老师，就还得提醒你。你跟她都在经历各自的一生，你们各自的命运是要独自完成的，有交集的时候可以互相帮扶。但是你是你，她是她，谁也不能代替谁。我之前教给你们的那些道理、知识，还有教她的武功剑术，就算还没到融会贯通，以后的日子也只能得靠她自己了。好了，你再去陪陪她吧！”
皮蛋轻轻地走到胡苍苍的面前，俯身过去舔了舔她沉睡的脸，一如平常一样。犹豫了片刻后，皮蛋舔了一下胡苍苍的嘴，这里它从未触碰过，突然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情愫油然而生，自己这是吻了她？
倪重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胡苍苍是他这一世想要保护的对象，也是一直相伴的至交好友，甚至像是他的妹妹，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打着转儿？想到如果按照玄墨的计策，自己被抓走，她会伤心吗？他又静静看了她许久，就倚着她的身边睡着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快！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胡苍苍被喧闹逐渐吵醒，她揉揉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检查了下爷爷和奶奶，气息微弱烧也还没退，但好在呼吸平稳，睡得很沉，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她揉着自己放麻了的胳膊，发现皮蛋不见了。她小声呼唤着皮蛋的名字，往时只要轻轻一叫皮蛋就会到身边来，怎么今天呼唤了好几声也没见它的踪影？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少人在喊叫着什么，到处都是狗们拼命地狂吠。胡苍苍觉得很奇怪，披了件衣服出门观望。
原来村子里不少人正在抓狗，有的是直接把家里的狗套进袋子里。有的狗在逃命的时候被狠狠地毒打，甚至打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才被扔进袋子里。有不少的袋子上都沾满血迹，被拖了一路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笼车中。胡苍苍不明白为什么要抓狗，赶紧拦住同村的一个大婶打听。
“哎呀丫头啊，你还不知道？当今王上一大早下令全城捕捉黑色不带一丝杂毛的公狗，为了给国师做药引救全城老百姓的。取狗血挖狗心，做成药，瘟疫就能祛除了！对了，你家不就有一只这样的狗吗？”大婶赶紧对着带头抓狗的官差大喊：“哎！官老爷，这家也有一只黑公狗！”
胡苍苍脑子里如同过电一般，迅速反应过来：抓狗，黑色的狗，她的狗，她的皮蛋，她最好的朋友！然后抓狗当药引，可以治病，可以救爷爷奶奶还有全城百姓！不，怎么会这样？救爷爷奶奶就要杀掉自己另一个最亲的家人，怎么可以这样？
“不，不要抓我的皮蛋，它不是狗她是我的家人！”胡苍苍慌忙抓住大婶的手，制止她召唤抓狗官差。
“胡苍苍你是学傻了还是学得忘了本了？一条狗而已，还比不上养育你供你上学的爷爷奶奶吗？你就这样忘恩负义没有良心啊？起开～”大婶毫不客气地将胡苍苍狠狠推到一边，继续大声招呼着官差。
“不要！不要！”胡苍苍继续阻拦，她一看阻拦不住，赶紧回家紧锁家门。到处找皮蛋，她想找到它，因为她害怕失去它，她又不想找到它，因为也许皮蛋机灵已经逃走了？她拿出一直戴着的桃核哨吹了起来。这哨声只有她和皮蛋才能听见，也是后来偶然才发现的机关，是属于她和好友皮蛋的小秘密。
找了一圈，皮蛋从厨房走出来，静静地看着胡苍苍。胡苍苍哭着紧紧抱住皮蛋，她害怕极了，也难过极了，一边是养育她的爷爷奶奶，另一边是最好的伙伴，她哪一边都不能舍，也舍不掉啊！
皮蛋摇摇尾巴，舔了舔胡苍苍的脸颊，那样子像是在道别。皮蛋看着胡苍苍，心里默默对她说：“傻丫头，别害怕，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爷爷奶奶，等我回来！”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胡苍苍已经能读懂这小狗伙伴眼神里的许多东西，她依依不舍，“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皮蛋继续望着她：“不会的，等我回来，相信我！”然后转身去厨房里叼来一个篮子，里面有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花，这是早上皮蛋出去采来的——送给胡苍苍的临别礼物。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她家大门本来就是普通的篱笆做的，被外力使劲一推就开了。人们喊叫着要抓走皮蛋，皮蛋轻轻挣脱了胡苍苍的怀抱，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变换成令人们心生畏惧的，狼一般的凶狠眼神。
有几个大汉拿着棍棒锄头，以为这畜生要跟他们搏斗，紧紧攥着手里的武器，心中却紧张非常。这条狗太有名，除了胡家人，没人能降服得住。打架也实在太厉害，全涿邑城的狗还有小偷盗贼都害怕它。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皮蛋没有和人们拼个鱼死网破，而是从容镇定但周身散发着凛冽威压的气场，它缓缓地自己走上了官差的笼车。
皮蛋站在笼车上，凝视着胡苍苍好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接着给她咧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皮蛋始终在安慰胡苍苍。胡苍苍看着笼车走了，她想把皮蛋抱下来，但她又不能。皮蛋与胡苍苍始终眼神胶着在一起，胡苍苍一路追一路哭，直到笼车离开村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这难道就是生死分别吗？胡苍苍终于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皮蛋的名字，哭得跪倒在地。
正当胡苍苍跪倒在村口，哭得泣不成声时，老师莫先生走到她身后，望着她抽搐抖动的背影小声说道：“苍苍，你要坚强起来，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坚强。你爷爷奶奶需要你，皮蛋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可老师我……”胡苍苍抬起头想回答老师什么，结果一抬头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一个个“需要”依旧停留在耳畔，回响不断。
对，他们需要我。胡苍苍从地上爬起，擦干眼泪之后，迅速往家里跑。她现在还肩负着照顾二老，把他们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责任。她也要想好办法，知道皮蛋被关在什么地方，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救出来。它不可以死，她不许它这样不明不白地丢掉性命。谁说动物就可以被人任意宰割？谁说牲畜的性命就要比人的性命下贱？胡苍苍就是不认这个荒谬的道理！
她回到家，给爷爷奶奶喂了汤药和食物。换上一身紧凑的练功服，拿着那把莫先生送给她的短剑。她一路狂奔，跑到草堂去找老师莫先生。但是到了学堂，里里外外找寻一遍也没找到老师的踪影。老师又去哪儿了？她心中十分奇怪，但时间耽搁不得，正要往外走，忽然一柄飞镖从身后向她飞来，她凭借着这些年勤学苦练练就的身手，果断闪开身形，飞镖定在门柱上，上面还有一张字条。
“速来城内摘月阁。”
胡苍苍认出是老师的字，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约她到那里相见，为什么不能现在现身，但是她还是做好了打算。她信任老师，就像信任皮蛋，老师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此刻，不是心慌意乱的时候，唯有镇定心神，小心行事，才能有破局翻转的机会。
城里面还是有不少人家因为没能等到国师的“救命神药”而不幸撒手人寰。哭泣声，祈祷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每条街巷上都设着灵堂，有些地方的棺材在灵堂摆不下，只好放在了街上。整个涿邑城笼罩在一种悲痛压抑且诡异的气氛之中。
被封为国师之后，褚天明对国君说道：“贫道需要一个清幽僻静处，汇聚天地灵气设坛作法。一方面祈求上天降福，一方面炼制汤药为百姓们治疗瘟疫。”
这样的理由国君当然不能拒绝，赶紧问道：“国师想选哪里作为求神炼药的道场？孤一定准了。”
褚天明微微一笑，隔空遥指王城正南的摘月阁。虽说摘月阁乃王室专用，但是事关全城百姓安危，东川国君哪里敢不答应，不仅如此还给国师配了几个能干的能臣辅佐打点。褚天明再次谢过，抬眼似有如无地看了下一直坐在国君身边微微含笑的湲贵妃，转身下殿而去。
自从东川国君下令全城抓狗，并特赐摘月阁为国师修炼作法道场后，无数的抓狗笼车关押着四处抓来的狗子赶往摘月阁。全城的大小药铺也按照国师给的药方，加班加点地抓药熬汤。有些老大夫看了药方微微皱眉，这不过就是普通治疗伤寒杂症，解表祛湿的药方，对身患瘟疫的病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是既然是国君下令，小老百姓不敢违令抗旨，只好默默地加派些人手抓紧干活。
不须多久，整个涿邑城都弥漫在一股浓重的草药香气之中，而这香气正好掩盖了褚天明屠狗挖心的浓烈血腥味。
很多官差将狗带来，打开一看，有不少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而且什么颜色品种年龄的狗都来了。
本来要杀来当药引的狗就有一千只，而送来做备选的岂止一千？对于这时候的人们来说，管你是黑狗花狗，公狗母狗，只管是狗就给你抓来，能用不能用的国师说得算。有些甚至不过是小奶狗，恐惧地畏缩在母狗身后，小尾巴夹在屁股下面不停颤抖哆嗦。这无数的狗都在痛苦绝望地哀鸣，大叫祈求饶恕，有的吓得大小便失禁，有的则直接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它们不懂怎么昨天晚上还和主人家过得好好的，今天就被遗弃到了这里，听从未知的发落？命运对这种弱小生命什么时候公平过？
几个差役恭恭敬敬地给国师行礼，褚天明面无表情地将选中的狗指出来，让他们送到摘月阁的最上一层。剩余的还有不少，便有差役询问如何处置？
“就不必麻烦再送回去了，我正好有点饿，这剩下的千只土狗就给我打打牙祭好了。”
在场的人都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忽然国师张开大口，一股腥臭的黑色旋风席卷了整个院落。不过须臾，黑风变成黑红色的血雨，摘月阁院内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猩红。所有的狗当场就被吸光了精血，倒地而亡。
大多数人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得仓皇而逃，但也有几个虽然吓得腿软倒地，却好似勾了魂魄一样，看得如痴如醉。等国师享用完毕后，这几个人满脸谄媚贪婪地问：“国师，那些狗尸是否能够赐予他们。”
褚天明一脸厌恶地瞟了他们一眼，说：“随你们处置。”
几个人疯狂地分抢那狗肉干堆成的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