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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雅林居云霞苑内。

薛姨妈正在屋中坐着,双目微闭,手中拨动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她这副模样,与她姐姐王夫人平时一般无二。

在薛蟠随军离开之后,她一直都是这样。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上战场。

哪怕有贾瓒与她保证,她也不能放心,整日吃斋念经,为薛蟠祈福。

外头环佩叮当,宝钗从屋外款款而来。

身着蜜合色彩绣锦缎对襟襦裙,裙上绣着淡雅的花鸟纹样,线条流畅,针脚细密,端庄婉约。

盈盈一握的柳腰束着一条素白的锦带,将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裙摆垂着一块小巧的玉佩,碧绿晶莹。

云鬓之间斜插一支飞鹤玉簪,簪身细长,栩栩如生,几缕秀发从耳畔轻轻垂下,面若玉盘,眉如新月,眼含秋水,嘴角微扬,美不胜收。

既有少女青春灵动,又有大家闺秀雍容典雅,贵气逼人。

掀帘入内后,宝钗望见母亲正在念经,唇边带笑,柔步上前,轻轻唤道:“妈,有哥哥的消息了。”

薛姨妈本双目紧闭,面无杂色。

闻言立时睁开,张嘴望着女儿,神情激动之余,又生怕听见儿子缺胳膊少腿的噩耗,带着一丝惊慌。

定睛望见女儿俏脸含笑,心中大定,急迫道:“快些说来。”

宝钗掩唇轻笑,檀口轻启:“妈莫慌,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前线回来了信儿,说是哥哥在军中立下大功,只待随军返朝,评功厘劳后,定有封赏。”

本以为薛姨妈听到这个消息,定然欢喜不已。

薛家现下势弱,虽靠在贾瓒这座大山,可家中无人顶梁,多少也有些尴尬。

若薛蟠能有个一官半职,便能立时缓解这般尴尬境遇。

可谁知薛姨妈听后竟无半分反应,而是愣怔的望着宝钗。

宝钗心中奇怪,问道:“妈?怎么了?您不高兴?”

“就这些?他可受伤了没有?天儿冷了,可添衣裳没有?西疆风沙大,他定是受了不少苦,军中吃食大多粗陋,他可吃用的惯?”

薛姨妈连珠炮一般连连发问,直问的宝钗目瞪口呆。

这消息是贾瓒经由押送战俘返京人员之手带回,大都讲述了些军中之事,并提了一嘴薛蟠立功,哪里能去说这些旁支细节?

宝钗不知自己哥哥现下如何,却见自己母亲眼中带泪,凄苦无依的模样,也不忍心推说不知。

便随口编篡道:“妈放心,哥哥一切安好,吃用也都能适应,瓒哥哥军中御寒衣物一应俱全,不会短了他的,只待他随军返回后,朝廷便会有了封赏。”

想来若是薛蟠出了事,贾瓒定是不会在信中隐瞒。

既然他没说,也就说明薛蟠活蹦乱跳的好好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薛姨妈拍着胸脯,连连叹气。

“封赏不封赏也不重要,只要他能平安就行。”

叹息几声后,薛姨妈终是放下心来,随口玩笑道:“他那般毛躁脾性,能立下什么功劳?莫不是他走了运,擒住敌方大帅了不成?”

知子莫过母,哪怕薛蟠现下与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但本性着实难移。

说薛蟠去军中混混日子她相信,说他立功,而且还是大功,她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宝钗这话她只是一笑了之,只当做是女儿为了哄自己开心,夸大其词。

见母亲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宝钗立时轻笑不止,道:“万没想到,还真让母亲猜对了……”

薛姨妈正要伸手去端茶碗,闻言手滞在了半空,愣愣的问道:“让我猜对了?”

宝钗笑着轻点螓首。

“他还……真的擒住敌方大帅了?”,薛姨妈一副不敢置信模样。

宝钗笑着解释道:“瓒哥哥并未在信中说的仔细,只言是敌方大帅被天兵冲散后,哥哥偶然间撞见。”

“哎呦,这……这……”,薛姨妈听着女儿解释,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

双手合十:“列祖列宗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儿真的有出息了。”

这在她看来,完全是祖宗和神佛的垂怜庇佑之故。

不然没法解释谁都没捡着大功,却被自己头一回上战场的儿子捡到了。

“不行不行,得去告知祖宗,得去还愿,快些去准备”,薛姨妈立时坐不住,朝着身边伺候的人吩咐。

这些天,为了给薛蟠祈福,她可不止一回去麻烦薛家列祖列宗,和长安周边的道观寺庙。

宝钗见母亲这般激动,心下无奈,却也没有拦着。

母亲这些天为了哥哥紧张的吃睡不安,她心里也不好受,现下只要她能开心,做什么便随她意吧。

随后宝钗便陪着薛姨妈去祷告祖先、四处还愿。

一直到了傍晚方才返回了云霞苑。

忙碌了一整天,宝钗也是累的不轻,坐在桌旁与母亲说着话。

薛姨妈经过了这好一通的发泄,这会已经不再那么激动。

在桌旁拉着宝钗小手,语重心长的道:“女儿啊,我现下想想,你哥哥能有出人头地的这天,还得好好谢瓒哥儿。”

“是得谢谢他”,宝钗轻轻点头。

若不是贾瓒,薛蟠现在都还是个黑户,更不用说还能出去立功了。

想到情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宝钗一颗芳心便止不住的跳动,恨不得现下就飞去西疆,与其恩爱缠绵。

薛姨妈未发觉有些走神了的女儿,垂首想了下,又笑道:

“若是我说,瓒哥儿做的最正确的,便是给你哥哥改了名字,不然你哥哥也不会一改过去的荒唐,好似重新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人靠衣装,以前薛蟠在她眼里,是样样都是错的,怎么看怎么没个正形。

现在立了功劳后,她便开始认为薛蟠已经洗心革面,成为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儿子”

事实就是,薛蟠还是薛蟠,狗改不了吃屎,以前那些臭毛病现在一样有。

唯一有变化的,只是他去了贾瓒麾下,与军卒日日相伴,起了要有出息的心思,仅此而已。

“改名字?”,宝钗闻言回神,奇怪的问道。

薛蟠改名为薛蝉,这是在正式名册上面,跟人有什么关系?

“是呀”,薛姨妈笑道:“你哥哥过去那般荒唐,我估摸着就是坏在了他这个“蟠”字之上。”

“蟠有盘曲、缠绕之意,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靠着别人,自己没多大能耐,若能缠上一株大树,才可无惧风雨;若是不能,只能任人欺压,落在泥中。”

“现在这个“蝉”字多好,有蛰伏数载,一日名扬四方之意,用在你哥哥身上再好无过。”

宝钗愣了下,美眸呆呆的望着已经有些魔怔了的母亲,无奈扶额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