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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秦淮河华灯初上,桨声灯影参错重出。

朦胧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与其间灯火辉煌的花船画舫交相辉映,丝缕重叠,如精美画卷一般,使人心醉神迷。

所谓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

这秦淮河上,自古至今都从未缺少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江南的文人墨客,只觉得城内那十几家酒楼过于轻浮,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爱去的地方。

自己身为读书人,岂能与这些满身铜臭之人相处一室?

因此他们更钟情于秦淮画舫。

每至夜色降临,便约上三五好友登上画舫,怀中拥着美人,在轻柔的曲乐与悠然的水声中吟诗作对,一览秦淮夜景。

在这灯火阑珊之中,一艘画风与周边画舫截然不同的大船,划破夜色疾驰而来。

与周边低矮的画舫相比,此船很是高大,吃水也很深,船上灯火寥寥,显得很是寂寥。

在这船舱之中,黛玉一身牙白衫裙,上面只零星绣有几朵梅花点缀,浑身上下也无过多首饰,只有一根金钗挽起青丝,显得很是朴素。

原本的稚气也渐渐退去,已然初具精华灵秀的本韵。

一双丹凤翠瞳有些红肿,正透过掀开的窗帘一角,失神的望着眼前的秦淮河。

她离开江南之时,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关于这里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蒙上一层薄纱。

现在重归旧地,尘封的记忆也随之破土而出。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观,她触景生情。

还记得小时候每至上元花灯节,父亲便会带着她和年幼的弟弟出来观赏游玩。

母亲则是会笑眯眯的在家准备着丰盛的晚宴,等他们爷仨回来,吃上一顿温馨的晚饭。

而今这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

弟弟走了,母亲也走了,现在……父亲会不会也离我而去。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孤独。

“若是那般,这世上……就我一个人了……”,黛玉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心思很重,此时又是泪如雨下。

珠帘响动,紫鹃脚步轻盈的走上前来,见她在偷偷的抹着眼泪,心中满是怜惜,上前扶肩劝道:“姑娘,咱们快到了,您也莫要再伤心难过了。”

黛玉轻轻别过身子,也不回她,依旧在无声抽泣。

见状,紫鹃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默默的守在她身边。

这一路上这么长时间,黛玉也逐渐的想明白了。

什么父亲身子无碍,只是想她了才让她回了江南?

若真的如此,东西二府何必要全员出动,郑重的聚集在荣庆堂中。

这般的大动干戈,显然是父亲的情况极差,甚至已经……命不久矣,这才让她回了江南见最后一面。

从长安出发后,她哭了一路,生怕自己回到了家中后,见到的是白绫素缟,灵堂棺木。

主仆二人在船舱之中沉默不语,不多时,外头雪雁掀帘而入,屈膝道:“姑娘,于大人遣人来通知,说是即将靠岸了,小蔷大爷让咱们准备准备,要下船了。”

本次黛玉南下,贾母自是不放心。

可阖府上下也没个合适的闲人能抽出时间送她,唯独一个贾政有这个闲工夫。

但贾政为人木讷古板,不知变通,贾母对他比对黛玉还不放心,都更不用说送黛玉回金陵了。

正是为难之际,于承东派人来到了贾府,说是他要去江南与贾瓒一起公干,问问家里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他捎带手的带了去。

对于于承东此人,贾母以前并未有过了解,但自贾珍被他给弄死了之后,贾母便有些看他不顺眼。

毕竟不论贾珍如何荒唐,他终究是贾家的人,你于承东与贾瓒同出一师,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的无情。

怨归怨,哪怕贾母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个铁面无私的正直之人。

正是家里没个合适的人去送黛玉,再加上于承东南下公干,所乘的是官府大船,安全有保障,这才将黛玉托付给了他,又遣了贾蔷一路跟着。

黛玉闻言,便慢慢止住泣声,擦擦眼泪,起身准备起来。

不多时,船缓缓靠岸。

于承东带着侍卫、属官等先一步下了船,黛玉一行人跟在后面。

一路的奔波,黛玉身子本就柔弱,加上又伤心欲绝,使得更是浑身绵软无力,头上顶着个帷帽,在紫鹃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下了船。

正失神至极,余光一瞥,透过面纱,隐约之间看到码头上那如劲松般挺拔的熟悉身影,正与于承东轻声攀谈。

当下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悲泗淋漓的松开紫鹃的手,奔了过去。

贾瓒正与于承东轻声交谈着一路以来的见闻,耳中忽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声辨人,他一下便知晓了来人。

微微转过身来,却是未想到,佳人竟是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

“瓒哥哥……我……我……”,黛玉哭的伤心,似是要将一路上的委屈和绝望给尽数发泄出来。

于承东似笑非笑的望着贾瓒,露出调笑的目光。

“这……这是林如海大人千金,算起来也是我表妹,在府中之时便与我关系要好,想来是因林大人的事,这才有些失态”,贾瓒略显尴尬的解释道。

他便是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到黛玉的名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扑到自己怀中,着实有违礼法。

“师弟也不必多说,为兄我都懂的”,于承东一张庞若千年老冰一般的脸,也是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贾瓒大名响彻天下,年少有为,家中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在大梁上层都不能用罕见,只能用怪胎来形容。

哪怕他于承东,家里都有两三个妾室,可想而知贾瓒在朝臣眼中,是个多么非主流的存在。

见越描越黑,贾瓒也是无奈,便不再解释,低头望向黛玉,轻轻拍着柔弱的香肩,轻声道:“好妹妹,莫要再哭了,赶紧上车吧,姑父还在家等着咱们吃饭呢。”

“嗯,嗯?”,黛玉心不在焉的应下了一声,忽的感觉不对。

父亲在家等着吃饭?他都能下床了?

猛地抬头望向贾瓒。

透过薄纱,贾瓒望着朦胧的娇艳俏脸,笑容愈发柔和。

“姑父他虽依旧有些虚弱,却是已无大碍,妹妹且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