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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棉花爱人 > 第196章 最初的恨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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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漫天星》】

——

“事情的变化是那么快速,几秒之内可以被摧毁的东西是那么多。生命就是如此,就是一连串毁坏的过程,从最初的完美状态开始一路崩坏。唯一无法确定的是,我们究竟是会突然消亡,还是逐渐衰亡。”

——节选自尤·奈斯博《猎豹》

——

——

——

7月23日。

零点零三分,城南联排别墅区。

雨已经停了。

这场雨自前一天下午六七点就开始下了,雨量迅猛,连下了好几个小时,好像途中还打过一两声雷,雷声短促突兀,像是自遥远未知角落传来的恐怖爆炸。

风也很大,直到这会儿才刚刚勉强消停。这个季节的海市总是这样,风雨都来得格外急,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冲刷掉某些深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的陈污旧垢。

路灯氤氲,地面湿滑,蓄积的雨水徐缓流进地下排水管道。夜色深邃但清爽,别墅区里的各户人家皆已陷入梦乡,几排三层叠墅建筑鳞次栉比、安安静静,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大自然发出的梦呓呢喃。盛夏晚风渗出凉意,灰黑树荫下一只秃背跛脚的流浪猫窝在步道边上,沉浸舔舐自己稀少珍贵的毛。

一个男人走在路上,工装黑短裤,黑色短袖t恤上破了个洞,衣摆被风掀起弧线。男人很瘦,脖子很长,但身高并不高,甚至可以算是矮小,但黑色短裤之下露出的膝盖很突出,一副皮包骨的嶙峋干瘪模样,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脚尖先于脚跟落地,两只胳膊在身侧略别扭地摆动,仿佛极不适应自己此时的装扮,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似的——脚步声也极轻,时不时往周围树丛间瞟上几眼,像只探头探脑的柔弱动物。

别墅区物业监控室里。

夜班保安咬住烟蒂,眉头紧紧皱着。

他已经在监控中盯这个男人很久了。

面生也就罢了,但这个男人的衣着举止都太可疑,破绽也太多了,还一直在别墅区里绕来绕去。这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自男人走进别墅区起,保安就这样觉得。

夜班保安叫郭强,是名退伍军人,前段时间刚来这个高档别墅区物业外聘的安保团队就职。他退伍不久,入职也不久,负责区域内的业主还没认熟。

在确定情况之前,不应该太早轻举妄动,否则万一搞错了、半夜闹出大阵仗,保安铁定是要被业主投诉的。

这是他的老班长教他的。老班长叫萧海军,比他早一年离开部队,也是闲不住的性格,现在在市北医院急诊部,做的也是保安,适应得很不错,前段时间好像还因为制止了一个医闹暴乱的歹徒而被医院表彰、发了笔奖金。两人本就是同乡,退伍回乡之后转行,仍然算是半个同行,也是缘分。所以在郭强刚决定来这个高档别墅区上班的时候,特意找老班长喝了顿酒请教经验,当时老班长就是这样跟他说的。

……

郭强还记得老班长当时的模样——几杯二锅头下肚,脸色酡红,舌头皱皱巴巴不听使唤,拉着长音黏黏糊糊吐字,但否定郭强的观点时态度异常坚决强势。

当时郭强那一句话说的是——“要是真遇到不讲理的业主或者租户闹事,又赶上是我的班,那我就先保留证据,然后抓紧报警呗,反正现在都是法治社会,有什么私人力量解决不了的,就去找警察呗……”

“报警?”

老班长萧海军突然猛地拍了一下酒桌,盛着凉拌黄瓜的碟子都被震得抖了一抖。

“哼,强子我跟你说,可千万别指望警察,警察算个屁!屁都不算!”

“为啥啊?这些年我听说咱们这儿治安还挺好的啊……”

“治安好就代表警察好?我呸,笑话!我儿子就是被一个警察间接害死的,你说警察是不是好东西!”

郭强愣了愣,心一紧,想起老班长的大儿子早些年确实是出意外去世了,年纪很轻,听说是高中刚毕业吧,具体怎么死的郭强不清楚,也不敢打听,只觉得小伙子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可惜得很。幸好老班长还有个小女儿,听说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工作稳定轻松,待遇也不错,想来老班长也算聊有慰藉吧。不过……

“怎么回事啊,班长,你儿子的事我当时听说的少,但怎么会是被警察……”

“哎哎,打住打住。”

老班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了,还涉及到隐私,摆摆手,没让郭强继续问下去,迟钝眨巴着被酒精压沉的眼皮,开始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酒后说教,絮絮叨叨的,郭强清晰闻到从两人口中喷出的浓重白酒味。

“咱不提那些伤心事。强子,我就跟你说,你听哥的,哥不会害你……第一个,绝对不能相信警察,也不能指望警察,他们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第二,做保安这行,我跟你说,位置说高不高,说低又不低,挺尴尬的……你像这个……物业和业主之间的矛盾,就跟我那医院里医生和患者的矛盾差不多,一个道理……咱们做保安的,居中帮忙调停,这个当然是没错,但有个道理,强子你得明白,那就是要学会明哲保身。外面的社会跟咱部队里不一样,咱部队里纪律严明,外面可不这样。警察那帮队伍里也是,黑得很,全是人渣,你看那帮人一个个整天人模狗样的,其实以前背地里都做过什么恶心事,没人知道,知道了也没人敢去揭发……你懂吧……听我的,我跟你说……一定得听我的,来……咱哥儿俩再开个小牛栏杆……呃不是……这个牛栏……山……啊……”

……

……

郭强回过神来。

监控里的鬼祟男人已经走到西区叠墅群,刚刚路过西区5号,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着。郭强记得下一户6号的业主姓骆,但他入职后从没见过那一家人,据说是很多年前举家出国了,偌大一间大平层已经空置多年,没对外出租,也一直没卖,水电费预交了一大笔,估计是有钱人家不缺这点零散开销。当然了,能住在这个别墅区的,必然全都是有钱人。

所以……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该不会是个小偷吧?偷了门禁卡,瞒过了门卫,想来探探机会找一户防卫差的人家偷东西?郭强按住腰上的警棍,整了整制服衣领,熄掉烟,继续盯着屏幕。

耳边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晚间新闻栏目正在插播一起突发事故,说是一个叫春光家苑的小区昨晚刚刚发生一起绑架案,出动特警疏散了部分群众,顺利解救人质、擒获绑匪,但在那之后,小区对面的修车厂仓库又突发一起爆炸事故,已知有一名平民和刑警受伤,目前均已送医抢救,警方已在事故地点展开调查,事故详细原因暂未公布,外围记者只初步了解到受伤的那名刑警疑似是市刑警一队的队长,目前受伤程度未知,生死不明。

他觉得这个小区的名字有点耳熟,但也没多想。新闻刚播完,他就看到那个瘦兮兮、乞丐模样的男人停在6号院墙外,啃了几下指甲,然后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像是在摸自己的大腿,好似腿上有什么碍事的布料——郭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看到这个动作之后下意识联想到男人是要撩自己不存在的裙子,可笑,男人怎么会穿裙子——紧接着,郭强迅速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男人如猴一般,毫无预兆地,灵巧飞快一下子窜上了高高的院墙,跳了进去。

“草!”

郭强骂骂咧咧拿起座机。

入户盗窃。

真倒霉,咋就偏偏赶在他值夜班的时候出这破事。

虽说老班长让他不要指望警察,但遇到这种事情,总归还是要报警的。

“喂,110吗?城南别墅区西区6号发生一起入户盗窃……就刚刚……对……我是保安,我亲眼看到小偷翻墙进去的!”

……

骆家院墙之内。

谷子李四下瞅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才无声蠕动嘴唇骂了一句,朝地上啐了一口痰,一边继续往屋里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嘟声响了半晌才被接起,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身处一个乱糟糟的场合,语气沙哑,还带了几分疲倦,听上去像是刚竭力大声叫喊过一番。

“说。”

谷子李向着黑漆穹顶翻了个白眼,夹着嗓子乖乖汇报。

“我进来了。”

“保安看到你了吗?”

他绕过前院疏于修剪的花花草草,走向深棕色尘封房门。

“肯定看到了。我刚进来的时候留意过了,监控室的保安刚换的夜班,而且那保安是新来的,正是有干劲儿的时候,没喝酒也没打瞌睡,精神着呢。然后我又特意在这一片晃悠了好一会儿,那保安但凡有点脑子,也能看见我鬼鬼祟祟这么长时间,现在又翻墙进来了,这还不报警,等啥呢?”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正在移动,谷子李隐约听到推车车轮的滑动和碰撞声,还有男男女女呼叫一些诸如“几号几号病房”、“几号几号床抓紧加配血氧仪”之类的叫喊,以及狭窄走廊的回音。

……这是在医院?

……不是在执行任务吗,咋还跑去医院了?有谁受伤了?

谷子李皱了皱眉头,但也没立刻多问。做了警方线人这么多年,直属上峰又是大名鼎鼎的市局“噩梦”成辛以,所以他有足够的自觉——只负责完成上峰和上峰转委托的人交付的任务就够了,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行。”

谷子李听到那个姓杨的男刑警深深呼吸的声音,像在叹气,但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前几天在杂货铺一把把他薅出柜台、差点儿掐断气的粗人,像个婆娘似的唉声叹气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接下来呢?”他莫名有些不安。

杨天铭回答得倒是很快。

“照计划继续。接警那边的人老成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等下来抓你的同事都是知情的,你就正常发挥,让他们能有个理由申请搜查令,光明正大封锁搜查整栋房子就行。”

“明白。”

“另外,记得当心隔壁5号那户,那户现在什么情况?之前让你重点去撬锁的那间卧室阳台跟5号的卧室阳台是平行的,你小心别被发现。”

“知道欸,你磨不磨叽,成哥早就跟我说过了。”谷子李压低声音,再次瞟了眼5号别墅。

“我盯着呢,5号没一扇窗是亮灯的,一点儿光都没有。”

“好。”

杨天铭又沉声道。

“不过,我这边现在不能马上过去,你在拘留室将就一晚上吧,天亮之后我尽快去给你办手续。”

“哦。”

谷子李歪头夹着手机,嘴里叼着手电筒,撬开大门,四下确认没有异常,轻手轻脚迈进骆家,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含含糊糊问了一句。

“你们那边还好吧,是不是出啥事了?”

回答声没有马上传来,他边摸黑寻找水电表箱,边继续问。

“成哥呢?之前这倒霉活儿是他安排给我的啊,现在怎么不是他联系我?我不愿意跟你这种粗人对接。”

电话另一端,杨天铭将目光收回,强迫自己不再看坐在IcU门外走廊、满身是血、腰板笔直、面无表情的方清月,背过身去,下颌骨紧了紧,忍住没再叹气,只低声淡漠回答。

“他现在没空。”

……

“哦。”

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谷子李挂了电话,继续啃咬指甲,骂骂咧咧摸黑走向骆曦曦的旧卧室。

——

——

——

两小时前。

7月22日晚十点。

修车厂旧仓库。

“别动。”

锃黑枪身边上是一张女人年轻苍白的脸。

但不是骆曦曦,对,当然不是。

骆曦曦固然是犯罪团伙成员之一,但只从这段故意留在仓库里的视频录像中成辛以就已经瞬间明白,在这个多人犯罪团伙的多重利益纷争之中,骆曦曦是力量薄弱、处于劣势的那个,甚至也是被欺瞒、被威胁、被控制的那个。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团伙里有两拨人,各自持有两种不同的动机和目的。没错,这根本就是两桩事——另一桩,甚至比十年前的“7·26”案隐埋得更久——是段驰不知自哪里掌握了骆曦曦当年欲在18号线地铁站谋杀方清月的证据。

段驰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在利用骆曦曦,利用她那份所谓爱而不得的愚蠢怨妒,当作挡箭牌,令其他的恶意顺利隐身,甚至只差一点儿,就真的成功转移掉了他和方清月此前查案的全部注意力。

直到此刻,另一桩恨意才终于按耐不住,现身在他面前。

是的。

这才是最初的恨意。

这个举枪努力对准他的女人,是刘亚楠。